“恭廉殿能护住你,崔家不一定能护住傅英,你要傅立鸿偿命,傅英也是一样的。
傅英最後选择赌一把,以命换傅立鸿不见天日。
沈相楠垂头茫然盯着脚下的圆台出神片刻,他想起文乐为说会送他一份礼。
傅英的死会否与雀宫有关?”
沈相楠:“先生,恭廉殿最近是否有收到雀宫的来信?”
沈相楠没来由问出这一句话,谢宁之不动声色接过了。
谢宁之:“历来恭廉殿和雀宫的联系只有恭廉殿首座才能接触,关于雀宫的消息,你需要去问唐梧念。”
沈相楠不清楚文乐为说的能让傅家倒台的证据是什麽,如果那一只麻雀没有飞到唐梧念手上,而是飞到傅英的手上,或许间接导致了傅英自尽。
他不想要这样的结果,哪怕傅家如今的下场是他所期已久,他也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以命换命,他和傅家草芥人命的做派有何不同?
沈相楠大口呼吸着,想冲淡刚才闻到的血腥气。
他看向自己颤动的指尖,其实没有沾染到血迹,沈相楠擡起五指,翻来覆去,觉得有些刺眼。
“先生,我有点累。”沈相楠轻轻对谢宁之说。
“想去哪里,我陪你。”谢宁之问他。
“我想回竹舍了。”沈相楠垂下脑袋,语气间尽显疲倦。
“好,我们回去。”
三日前,夜天无月,风急云低。
黑夜如帷之下,傅英在卧房看向铜镜之中的自己。
她小心翼翼拈起一张朱砂纸,轻轻一抿,桌上摆满琳琅满目的头饰。
她认真拿起每一支翻看,怎麽样也找不到最满意的一支。
傅英起身从卧床下找到小小的木盒,那里面静静躺着一支傅与赠她的金钗。
“我就要那个!我就要那个!”傅英抓住傅与的胳膊死活不放,在首饰铺前赖着不走。
“你小女孩家家的要这麽俗气的钗子作什麽啊?这怎麽看都不好看啊?给娘都嫌老气!”傅与用力想把傅英的手扒下去,傅英直接对着傅与的胳膊就是一口。
“祖宗!你是属狗的吗?我给你买!我给你买!松口!松口啊!”傅与妥协了,欲哭无泪地喊着。
小姑娘如愿以偿得到了首饰铺最闪耀的金钗。
“我买来给你当嫁妆的啊。”傅与瞧着小姑娘这麽爱不释手的样子,嬉笑说:“你不会是想嫁人了才缠着我给你买这钗子吧。”
傅英听见他这麽说,脸上泛起一阵羞涩,别别扭扭地说:“才……才不是呢!你别胡说八道!”
见傅英这副模样,八成是被傅与说中了,“不会吧!你才和崔家那小子认识多久你就想着要把自己嫁了?你有多少出息啊傅英?”
“我没有!”傅英立即否认,“我要做兄长一辈子的妹妹,什麽崔家小子,我才不稀罕呢!”
“哎呦,你最好是。”傅与不以为然,“真是便宜那个崔二了,怎麽偏偏那麽好命碰上我妹妹?还有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天天想着和他见面。”
“知道了知道了,谁给我买钗子谁说的话就该听!”
傅英将那钗子高高举起,金钗熠熠生辉。
她的手指抚摸过金钗,凉意刺骨,傅英将那支金钗插进发间,披上最後一层嫁衣的外袍。
傅英瞧见镜子里的自己,没有女孩家不喜欢自己好看的模样,只是她的兄长再也看不见了。
傅英身着嫁衣在卧房里转了一圈,金钗随她的动作轻轻作响,她面带微笑,从袖口间掏出一把刀,
她毫不犹豫割破自己的手指,在墙上写下“傅立鸿死”的字样。
鲜血融进她的嫁衣,血似红绸,衣红似血,难分难辩。
她站在墙前,未干涸的血顺着墙往下流动,傅英一动不动,她的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最开始擦过的朱砂已经斑驳淡去。
傅英拿起方才割破的手指向唇边抹去,鲜红代替朱砂,浓墨重彩添上她的血色。
然後,她擡起握着刀刃的那只手毫不犹豫朝向颈间。
“决郎,我先是兄长的妹妹,再是你的妻子,是我食言,来世嫁你。”
刀刃滚落,鲜血重新染尽嫁衣,积攒在地面的血迹犹如新娘未盖上的红绸,如奔流不息的河水蔓延至门槛处。
窗前红绸摇曳,随风而去後坠下,再扬起时,化作白纱,悬挂崔府门前飘荡。
“傅英是好女子。”
沈相楠将挽联挂好,这是他来送的第二位傅家人。
虽然还未过门,崔府依然执意将傅英葬入崔家。
沈相楠原本以为他会看见傅英出嫁,会看见一对佳偶天成,如今这对新人生死相隔,徒留一方念想。
沈相楠问:“今天是傅英的头七,崔二公子还是不能离开大理寺吗?”
谢宁之摇头:“陛下还要将人关一段日子,没有要他性命已是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