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军人不会因为战斗丶伤痛丶失去同伴而倒下,我们永远都在站起来,即使沾染污秽,堕入地底。”他沉默了一会儿,“我曾有部下自杀,在故国,刚刚逃脱包围的时候……任何语言都没有资格劝阻他们,但自杀等于放弃军人的身份,等于放弃‘自我’——等于抛弃一切。”
在故国逃脱包围的时候,无法面对现实的人就已经自杀了。
所以MIMIC的成员都将自杀视为退缩的选项。
所以那个在小巷子里被逼迫着饮弹的幽灵,在临死前重复了数遍“不是自杀”——而是为了阻绝我这个“恶魔”。
我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我直直的看着纪德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模糊成一团的丶不知是谁的倒影。
我感到恐惧丶惊惶,以及莫大的悲哀的寒冷。
——超脱一切的意志。
——因失去而追寻,因追寻而麻木,堕落成满世界徘徊着的幽灵。
如果——我克制不住的去设想这个可能——如果我找不到回平安京的路,如果我一直这样依附于别人的身体,如果我丶不丶其实我,原本和幽灵有什麽两样吗?
没有。我跟MIMIC,原本是一样的东西啊。
甚至他们更好一些,至少还知道自己曾经是军人,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玲子小姐怜悯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连真名都忘记了啊。】
奇怪,这件事我不是早就想起来了吗?在和镜花认识的时候。为什麽现在才觉得害怕?
“最後一个问题,”我听见自己说,恍若无事发生,语调虚浮到轻快,“你找到了吗?”
比其他的灰色幽灵都高大的丶一直都眼神麻木的男人终于有了动作,算不上鲜活,但终于有了点接近于人类的样子。安德烈·纪德动了动脖子,视线在我和织田作身上分别停留了片刻,露出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勉强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来。
他在高兴。
他明明在高兴。脸颊肌肉绷紧,唇线向两侧抻长,眼睑微微皱起,这明明是在笑。
可我只看到了多年未腐的尸体在棺木中睁开眼睛,或者是其他空有人形的类人的东西,苍白扭曲,空洞单薄。人体丶五官丶声音……?纪德在说什麽?
“……不会……原因……”
织田作在回答纪德?他又说了什麽?
我试着环视四周,去看远处那些穿着黑色西装的人,耳畔响起接连的枪声,有谁大喊一声将我向旁边狠狠一拉,空弹壳叮当落在白色的四方形瓷砖上。
“太宰先生!”芥川以罗生门撕破空间制造防御的断层,少年人在我到来之前就经历过一场苦战,还负了伤,此时面色纸一般惨白:“您还好吗?!”
我转动眼珠,去看织田作和纪德的战斗,双向的射击与躲避之馀,灰蓝与鼠灰色的光芒在他们周围的空间中若隐若现,是异能与异能的交锋,而且势均力敌——什麽样的能力能与【天衣无缝】势均力敌?那可是预判类的丶只有以六秒之外的手段钻空子才能克服的BUG啊。
——在爆炸发生之前,大约五秒到六秒的时间,纪德回头喊了一声“下车”。
——没有谁规定,异能的作用都独一无二。
“原来如此……”我慢慢揩去脸上擦伤渗出的血,把身边的皮箱踢到芥川那边:“没关系,我很好。考验你机械课训练成果的时候到了。”
那两个人打到稍微远一些的地方了——大概是织田作故意引开的——芥川不用再苦苦支持罗生门,有了点力气去暴力开箱。但打开之後,他看着里面排列的装备陷入了微妙的沉默:“这是……?”
“武器。”言简意赅,“商业街拆出来的。”
车子炸成那样,车上人当然无法幸免。但车下的都听到了纪德提醒,躲的迅速损失不大,这会儿正和Mafia们对战。美术馆前庭艺术般的白壁和支柱终究还是被焦黑的痕迹玷污。
我指了一下被用作掩体的车辆残骸:“丢的远一些,不要波及馆内。”
芥川慎重的捧着炸|弹:“是。”
……
这场战斗进行到最後,已然变成纪德以一对十几的枪战。
我坐在旁边看完了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