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拳紧握,指骨捏得泛白,浑身愤怒而暴戾的气息奔腾而出,他双目猩红如炼狱恶鬼,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山间一行人统统吞噬。
就在此时,一只温暖的手包裹住他紧攥的拳头,他侧头,只见顾雪摇对他轻轻摇头。
她看出他有杀人之心,眼中却再没有昨日的气愤与失望,反而对他的情绪感同身受,她轻抚着他泛白的指骨,眼中满是心疼与怜惜。
她的掌心温和绵软,覆盖在他冰冷的手背上,使他狂躁愤怒的心跳渐渐缓和下来。
望着对炎晶玉趋之若鹜的人们,顾雪摇这才恍然明白,她身处的世界,并不是那个人人遵纪守法的和平年代,而是弱肉强食,以强凌弱的蛮荒时期。
世人皆作恶,人人逼我走向悬崖,我为何以德报怨。
这就是扶川得以生存的秘诀。
眼下他刚解了毒,身体还虚弱,并不是要教训恶人的时候,待人群从眼前走过之后,顾雪摇招来一片祥云,两人相携离开了居住许久的无名山。
猎户草屋
灰色的天空中飘起来雪沫子,大朵大朵的雪花砸在两人的脸上,身上,寒气兜头而下,云巅上的扶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事发紧急,两人都没有带上御寒的衣物,顾雪摇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到扶川身上。
“我不冷,你快穿上。”扶川脸色发白,在冰寒的大雪中,仍挺直了脊背,挡住了顾雪摇伸过来的衣物。
若是没有他这个拖油瓶,她根本不会受这种苦。
“别嘴硬了,让你穿你就穿。”云层之上比陆地冷上几分,冷雪寒风刮在脸上,少年苍白的小脸发紧,薄唇都冻得乌黑。
她强硬地将外袍披在他身上,又环住他的双肩拢了拢。
外袍上残留着她的温度,上身之后,寒意顿时消退不少,扶川微微低头,就能嗅到衣物上淡淡的清香。这香是顾雪摇所独有的,混着一丝清雪和冰月幽兰的气息,这独特又温和的香味,让他无比留恋。
“眼下大批人马在搜捕我们,咱们必须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她望着他肩头的伤口,她方才撕下裙角给他包扎,布条只是草草裹住了伤口,此刻已经没有再流血。
但只是稍稍止住了血,若是不清创,伤口有可能感染。
少年瞥了一眼肩上的伤口,浓黑的眸子暗淡无光:“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是他生来不详,本该一世孤独,他一人遭人唾弃也就罢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真心对待他的人,他还害得她被人追杀,在数九寒天奔波流亡不得安生。
顾雪摇拧着眉,十分不认同扶川的话,她抓住他的手:“说什么呢,你从未做错什么,错的,不过是那些愚昧无知,贪婪奸恶之人!”
她目光定定地望着唇色苍白的扶川,坚定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心疼:“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就像当初,他独身一人闯入数万魔阵之中,披荆斩棘试图将她救出的那样。
少年惊愕地抬头,暗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女子坚毅的神情,世人皆与他作对,他从未想过有一人会如此决然地维护他。
顾雪摇轻笑一声,她拍了拍两人交握的手,“你先休息,我来望风。”
祥云在茫茫大雪中穿行,顾雪摇站在云头,超于常人的视力助她在皑皑白雪中找到一间破烂的茅草屋。
草屋坐落在山间,灰黄的颜色使它隐匿在枯枝烂叶中,十分隐蔽。
茅屋上的铜锁蒙了一层厚厚的灰,顾雪摇使劲拉了几下,锁便松开了,两人走进这座废弃的小屋里,刺骨的风雪立刻被隔绝在外。
这座茅屋虽然简陋,但床铺灶台一应俱全,齐齐整整,但屋内灰尘飞舞,许久无人居住,不知是被人遗弃了还是屋主在深山中遭遇了不测。
顾雪摇没时间细想这么多,她将床铺上的灰尘扫去,扶着扶川坐下,又从木架上找到了一个沾满灰尘的水盆,去屋外接了点雪水,扯下一片裙角,沾水准备为他处理伤口。
她坐在他身后,手刚一碰到少年纤弱的肩膀,就被他躲开了,他苍白的脸上染着一团绯色,喘着气问:“你做什么?”
她一凑近,身上淡淡的香味便钻入他鼻中,微热的躯体靠过来,在干冷的空气中似乎有一片热气传来,他好像被烫伤一般,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沸腾。
顾雪摇对少年受惊似的举动颇为诧异,她无奈地扬了扬手中的碎布,“看不出来吗?”
若是要为他擦拭伤口,必定要将衣服脱了,他半个后背都裸露在外,被她饱含柔情的眸子一寸寸盯着,纤细的双手温柔地小心擦拭着,他只要想想,便难为情。
少年夺过布条,湿冷的棉布贴在他指尖,冰冰凉凉的,使他不断攀升的体温缓缓降下来,他薄唇轻抿:“我自己来!”
伤口在肩头,扶川单手无法仔细清理,这紧急关头,顾雪摇也没顾忌什么男女大防,她疑惑地望着突然就闹别扭的少年,指了指包扎伤口的碎布:“方才这里就是我给你包扎的,若是等你一只手慢慢弄,血早就流尽了。”
方才,他中了毒,神志都不清醒了,再加上云头寒风侵袭,脑子便一直昏昏沉沉的,顾雪摇的动作又轻柔,因此并未察觉到,待他稍微清醒过来,肩头便已经裹上了碎布。
但是此刻,两人如此亲密地坐着,她要替他剥去外衣,着实让他不能接受。
即使是刚认识不久,两人蜗居在山洞中的那段时间,他们也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