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最难听的词汇咒骂着自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洗刷不掉心头的罪责和绝望。
最後,他蜷缩在床角,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身体剧烈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从颤抖的唇齿间,挤出破碎不堪的低语:
“傅南屹……我恨你……”
“……我…也爱你。”
矛盾带着血泪的承认,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自我囚禁的牢笼。
接受现实是痛苦的,如同将碎裂的骨头重新对接。
但继续沉沦在自责和怨恨的深渊里,只会让所有人都万劫不复。
他不想这样。他答应了妈妈要“活着”,他也知道,那个用生命“送”他离开的傅南屹,绝不愿意看到他如今这副鬼样子。
改变,是唯一的出路。哪怕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他做出了决定。
那枚承载了太多痛苦与复杂情感的月亮胸针,被他轻轻取下,放回了深蓝色的丝绒盒子,然後锁进了抽屉最深处,仿佛同时封印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他强迫自己起床,在晨曦中拖着沉重的步伐慢跑,直到肺叶刺痛,汗水浸透衣衫,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精神的痛苦。
他坐在餐桌前,机械地,一口一口地将母亲精心准备的食物咽下去,即使味同嚼蜡,也坚持吃完。
他重新拿起尘封已久的课本,一个字一个字地啃读,注意力难以集中,就反复地看,直到那些陌生的符号强行挤占脑海的空间。
他甚至开始尝试着走出家门,参加一些简单的社交活动,尽管在人群中他常常感到格格不入,像个游离的孤魂。
过程缓慢而艰难,充满了反复和挣扎。很多个夜晚,他依然会从关于傅南屹的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很多个瞬间,悲伤会毫无预兆地袭来,让他几乎想要放弃。但他咬着牙,一次一次地,把自己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盛妈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百感交集。她看到儿子日渐有了些血色的脸颊,看到他虽然依旧沉默但不再空洞的眼神,看到他书桌上逐渐增多的笔记和书本。
她喜极而泣,仿佛看到了黑暗尽头的光明,觉得她那个优秀的阳光的儿子,似乎正在一点点地回来。
可她也比谁都清楚,一切都变了。
现在的盛清,像是被精心修复过的古瓷,表面光洁,纹理依旧,甚至比以往更加沉静丶更加努力。
但他身上缺了至关重要的一块。
那种发自内心的鲜活,或许带着点莽撞的生命力。他的笑容很淡,不及眼底。他的努力,带着自虐的坚韧。
他不再提起那个名字,不再触碰那个盒子。
但他知道,那个人,那段过去,已经如同他呼吸的空气,成为了他生命里无法剥离的一部分。
不是痊愈。
只是学会了,带着这永恒的缺失和伤痛,继续走下去。
他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外表看起来,他与周围那些为前途奔波的年轻学子并无不同。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有一半,早已随着傅南屹,死在了另一个时空的玻璃花房里,永不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