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气不间断地化作泡泡从微张的唇齿间缓缓上浮,在水面滞留一会儿,接着毫无规律的先後炸开。直到肺部被挤压的干干净净,缺氧带来的窒息感让杏寿郎像一只迅猛出水的蛟龙,浴桶里的水都被溅出了大半,哗啦啦地洒落在地。
他一撸额前的碎发,双臂摊开在身後的木桶上,背靠桶壁大口大口喘着气。
乱七八糟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
但还是像压着一块重物。
望着雾气缭绕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听见门口小厮问他需不需要换些热水来,被他回绝了。
千寿郎唤醒他的时候,已经时近傍晚。
“哥哥别睡了,该去吃饭了。”
与他相同眉眼,比他小了好几个号的小小猫头鹰乖顺地跪坐在门口,扒拉着拉开一条缝的门沿,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靥。
杏寿郎瞬间不困了,一骨碌爬起来:“母亲现在精神可好?”
“好着呢好着呢!”千寿郎止不住地点头:“就是母亲醒了,我才来叫你吃饭的。”
炼狱家已经习惯了鬼杀队昼伏夜出的工作,通常来讲,杏寿郎一觉睡到半夜三更都不会有人来打搅他。
大猫头鹰赶忙收拾自己睡得一塌糊涂的头发:“你先去回禀母亲,说我马上就到。”
这是炼狱家三个男人约定好的,在家里,只要母亲醒了,就一定陪伴在母亲身边。眼瞅着天还没有全黑,杏寿郎就知道弟弟的意思了。
他揉着眼底的青黑,为了不让母亲看出来自己没睡好,换下了穿得皱麽抹糟的交衽齐腰,换上了一套青桔色浴衣。
结果在饭桌上琉火几番欲言又止。
平常嫌浴衣裹身太紧不愿意穿的人主动换上这麽一身,这不是掩耳盗铃是什麽?
幸而千寿郎也是个暖心的,饭後主动帮着下人们收拾碗筷,借以学习的借口离开了。
琉火让杏寿郎挨得自己近一点:“怎麽了这是,就出去了两天,怎麽委屈的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
还没完全跪下来的杏寿郎一怔。
他有吗?
“你看看你。”琉火抚上了儿子的眉间转着圈地轻拈:“吃饭的时候都没有舒展开。你不是和你和希哥哥一起出去了吗,这可不像平常的你啊。”
哪一次从和希那儿回来不都是喜气洋洋的,笑容合都合不拢。
这次倒是稀奇。
琉火泛起了好奇心:“遇到了什麽困难能和我说说吗?”
在母亲面前,不论多大,依旧是需要下雨递伞天热递扇的孩子。杏寿郎也知道自己情绪有问题,便带着七分委屈三分不满,几乎是在控诉和希在比试期间的“罪行”。
听完後,琉火知道症结所在了。
“你啊,太依赖你和希哥哥了。抛开‘公平与否’先不说,他的身份虽然没有明确告诉你,这麽长时间的接触你应该也有感觉,他是鬼杀队的上级对吧。”
杏寿郎眼睛看向被面,不做声。
琉火循循善诱道:“上级对下级颁发命令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你通过了试炼,就是鬼杀队的正式队员了,执行命令就是你的职责。只不过你从小与和希大人一起长大,一直以友人相称,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你産生了心理落差。”
杏寿郎缓缓点了点头。
他心里其实早就有过猜想的。
能让自己那麽强势的父亲都言听计从的人,在鬼杀队的地位可想而知,要不是知道主公不会轻易露面于人前,他都不止一次地觉得和希哥哥就是鬼杀队的主公了。
有时候,他也会想,等自己成了正式队员,该怎麽与和希哥哥相处。是继续兄友弟恭,情同手足,还是令出如山,奉命唯谨?
可不管怎麽想,他都没想过,和希哥哥会以上级的身份命令他,强迫他,做他不愿意的事!
在返程的路上,他无数次想与和希哥哥说话,想听他的解释。
但他没有。
一路上他都没有看过自己几眼,就连自己带着赌气性质提出要回家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公式化托辞,让自己注意安全。一直亲昵的对待他,包容他,不管什麽事都以他的意志为先的和希哥哥。。。。。。似乎在他成为正式队员後,消失不见了。
这一刻,他清晰地看见一条名为身份的线横亘在了自己与和希,不,羽染大人之间。
琉火感受到了儿子心里的落寞,摸上了他的头顶:“你一时难以接受,我明白,但是杏寿郎,和希大人是你哥哥的同时,更是整个鬼杀队的半个决策之人。一举一动,一思一行,都有他自己的决断。”
“可,可那也要讲道理吧。”杏寿郎上身泄了气,软软的靠在母亲身侧,脑袋偎在母亲颈肩,让她的胳膊不用太吃力,低低地抱怨着:“不公平就是不公平啊。。。。。。”
像撸猫一样,琉火力道柔缓地顺着後脑勺,一下一下抚摸着杏寿郎,淡淡的笑了。
孩子大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一味地讲大道理给他听了,还是让他在实践中学习吧,多做才是最有效的。而且,他自己心里没谱,她这个做母亲的,还能不清楚孩子的心理吗?
她只问了他一句话:“你现在真的只是因为‘公平’,对你的和希哥哥不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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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和希:什麽,我不知道我要解释什麽诶,你要走我还能拦你不成,你要回家诶,回家有什麽不对的吗?啧,青春期的孩子心思真难猜
杏寿郎:和希哥哥不爱我了(恼)
作者:好,猫头鹰知道自己在赌气,但不知道在赌什麽气(要不是年龄太小,我都想说活该你抱不到美人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