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柏也沉默了一下,他似乎预感到了什麽:“好。”
原柏下楼的时候,邺公书正蹲在地上啃冰棒,他看清时想放轻脚步,但已经来不及了,邺公书已经转过头来了,嘴里还叼着冰棒。
“30秒。”邺公书伸出三根手指,另一边飞速加快了嘴巴的速度。
“慢慢吃……”原柏还打算说点什麽,被那根已经被舔干净的冰棒棍噎了回去。他看着邺公书带着点孩子气凶狠地解决冰棒的样子,和他平时愤怒又强势的形象反差太大,竟一时有些失语。
“烦。”邺公书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把冰棒棍精准地扔进几步远的垃圾桶,简短地解释道,“没别的解压办法,就吃点甜的。”
他目光扫过原柏没什麽血色的脸,以及下意识虚搭在胃部的手臂,语气下放软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关心:“要不是你胃不好,我就给你捎一根。但我给你准备了这个——”
邺公书拉长了声腔,从裤兜里摸出一颗糖:“好吃的。”
原柏接过糖後,才发现对方好像在哄小孩,无奈地弯了弯嘴角,但邺公书丝毫没觉得有什麽不妥,又或是觉得这不过无关痛痒的小细节,已经打开车门坐了进驾驶座。
车辆啓动,原柏剥开糖,奶糖极淡的甜香沾染上他的指尖,清甜的味道在他舌根弥漫,他突然在想,邺公书的青春,想必是由雨後的泥土与蜜糖的气味交织,单车後座衣角飞扬的悸动以及无数次被簇拥着的放肆大笑组成。
而他的青春,则是由身上久散不去丶连香水也压不住的苦涩药味,不知何时就会造访的疼痛以及无数张潦草的病例单构成。
他此刻,也算是借着一张糖纸触碰到了那抹明亮丶喧闹的青春。
车在一家隐蔽的小酒馆前停下了,邺公书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轻车驾熟地点了单,带着原柏在角落落座。
酒馆很小,没几张桌子,灯光昏黄,歌手的烟嗓沙哑,缓缓地唱着民谣。
桌上摆着几瓶已经喝空了的啤酒瓶和一碟果盘,原柏面前则是一杯没喝完的啤酒口味的饮料。
邺公书把他看得死死的,一口酒都不让碰,说“喝一杯”,还不如说“陪我喝”。
原柏看着邺公书阴沉的脸色和紧锁的眉头,心中了然,他没有问结果,只是默默地拿掉了饮料里的吸管,一口把那杯闷了。
“对不起啊……”邺公书终于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轻而薄的酒气和深重的自责,他不敢看原柏,目光盯着杯中逐渐消散的泡沫,“没能护住我们的梦想。”
他仰头,将杯中剩馀的酒液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灼热。
“我尽力了……吵了,拍了桌子……没用。没保留多少。”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什麽狗屁负责人,我什麽也不是。”
他又给自己倒满,举起杯对着原柏,眼神有些涣散,却透着沉重的真诚:“这杯,纪念你被改得面目全非的设计,纪念我……没用的承诺。”
仿造的酒味饮料做的很逼真,原柏的食道也灼烧了起来,他好像也比邺公书还要更早醉了。他看着邺公书眼中毫不掩饰的愧疚和挫败,看着他为了自己那份被贱卖的设计去据理力争丶去拍桌子……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
悲哀有些,愤怒也有些,但似乎还有一点别的什麽正破土而出。是一种久违的丶被人在乎的酸楚,一种自己的痛苦被人分担了一点的奇异感觉?
他分不清,也不想分清,但他太清醒了,他不喜欢在这种场景下还保持这样的状态。
他瞥向果盘,搭在玻璃杯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我去上个洗手间。”原柏说。
酒馆太小了,酒馆的经营者并没有在这局促的地盘内再内设一间洗手间占位置并污染空气,要上厕所只能到离这里三五十米远的公厕去。
邺公书点点头,声音是酒後特有的磁性和沙哑:“等你回来再继续喝。”
原柏走出酒馆後直奔隔壁药店:“氯雷他定,谢谢。”
氯雷他定是常见的抗过敏药,他要做一些出格的举动。
他回到桌前时,已经将药的一半剂量服下,他总搭在玻璃杯壁上的手指终于伸向了果盘里的芒果——他的过敏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