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了。
那份图纸不仅被自己亲手贱卖,甚至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被转手给了未知的买家,连最後一丝渺茫的丶或许能将其赎回的幻想,也被彻底掐灭。它现在属于某个他甚至不知道名字的实体,可能会被改得面目全非,冠上别人的名字,出现在某个他永远不会踏足的角落。
这比被高志远抢走项目更让他感到一种彻底的丶被连根拔起的虚无。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失去了听力,失去了项目,如今,连过去那个闪耀的自己留下的最後一点证明,也彻底失去了。
胃里的灼痛猛地蹿高,像有火舌舔舐着他脆弱的胃壁,带来一阵尖锐的痉挛。他放在桌下的左手瞬间攥紧,用力掐在大腿上,试图用这自虐般的痛楚对抗另一种疼痛。
王总看着原柏骤然失神丶血色尽褪的脸,那双总是清冷疏离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吓人,心里那点残存的不安又冒了头,忙补充道:“小原啊,看开点。设计嘛,卖了就是别人的了。你好好养身体,以後还能画出更好的……”
“我知道了。”原柏猛地打断他,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喉咙,“谢谢王总。没什麽事的话,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逐客令下得生硬而直接,王总被噎了一下,他终究没再说什麽火上浇油的话,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办公室,甚至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对于原柏而言,世界本就一片死寂,此刻更像是被投入了绝对的真空。
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胃部的绞痛越来越剧烈,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的後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极其缓慢地丶机械地伸出手,摸向桌角的止痛药,手指颤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扣开铝膜,他甚至没有用水,药片在唇齿间留下了生涩的塑料味,被他嚼碎的粉末粗糙地滑过食道,留下苦涩的痕迹,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
他必须做点什麽来对抗这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空洞和绝望。
他摸出手机,才想起手机的录音还没有终止,他按了停止,将录音截到“接替我”,而後按了保存。
他点开那个不久前才被迫频繁使用的对话框,打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决:你在哪?
邺公书几乎是秒回:我就在你公司停车场,怎麽了?不舒服?
原柏回:没有,等我几分钟,我下去和你说。
原柏瞥了一眼已经被他打开的阳光培智项目,毫不留恋地关了电脑。
他坐到邺公书的副驾上,紧绷的脊背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在微信上打:邺公书,我能相信你吗?
邺公书回:看着我。
原柏看向他,邺公书说:“原柏,如果让我选择一个人交出後背,我会选你。”
邺公书的剖白没能打动原柏,反而让他更谨慎了,他说:“我凭什麽信你?”
邺公书答:“去我家好吗?我用我所有的坦诚回答你。”
这里确实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原柏点点头,没再说话。
邺公书的家在一个普通的老小区,房子不大,是略显陈旧的单身公寓,房屋中陈设简单,甚至有些杂乱,沙发上随意丢着几本翻旧的专业书,茶几上的茶杯凌乱地摆放,空气中弥漫着茶和咖啡混合的味道,充满着生活痕迹。
“随便坐。”邺公书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快速地将沙发上的书收起来,空出一个位置,自己则站在客厅中央,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原柏没有坐,他只是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邺公书。
邺公书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走到卧室门口,打开门,从里面拿出了一根鞭柄被摩挲得有些光滑的皮鞭。
他拿着皮鞭,走到原柏面前,然後做出了一个让原柏瞳孔骤缩的动作——他毫不犹豫地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膝盖撞击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