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乱自己都不清楚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嚼碎了多少颗糖,仿佛要用口腔里那股几乎令人作呕的甜腻,压住从又沉又苦的胸腔里泛上来的一阵阵彻骨的冷。
不大的休息室里,有人在发呆,有人在抽烟,有人在窗前仿佛变成了笼中关久了开始刻板行为的困兽,来回转圈。
外面指挥中心仪器发出的滴滴声丶有人路过时急促的脚步声丶低声的交谈都变成了针扎一般的噪音,令人坐立难安。
一天。
两天。
三天。
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
第三天的傍晚,天色渐渐沉了下去。
旁边桌上的烟灰缸被人一巴掌掀翻,在几近窒息的休息室里发出一声巨响。
穿着军校教职工制服丶几乎在这三天沉默成一座雕塑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蜷缩起来,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终于发出了一种濒死的野兽一般的哀嚎。
他的女儿也在进污染区的队伍里。
进污染区的申请,是上周他亲自批的。
天亮之前,如果还是没有消息。
他们就该离开了。
陈乱涩痛着的喉咙滚了滚,目光无神地望着黑沉沉的窗外,关节生了锈一般缓慢地站起来,身体甚至失衡般地摇晃了一下。
像个刚安装好四肢丶手脚还没与中枢协调好平衡性能的野生机器人。
习惯了。
这种事情,早就习惯了。
是他在和平的地方待了太久,以至于都快要忘了他是怎样一路走过来的。
视线被腾起来水汽模糊成一了团,胸腔里像是有一团湿冷的棉絮压着,渐渐喘不过气来。
只是恍惚间他好像看见,指挥塔下那片已经彻底寂静下来的城市废墟里,远处忽然亮起来一点火光。
陈乱眨了一下眼,生怕自己是看错了。
下一秒,休息室的门被人“砰”地一声大力撞开。
狭小而安静的空间里骤然亮起通讯员姑娘几乎是带着哭腔的丶激动的嗓音:“回来了!!!!”
暗沉的夜色中,指挥基地里一时间灯光大亮。
一道星火一样微弱的光从黑暗里挣扎出来,
一团明亮而炽热的光从指挥中心迎上去。
基地入口处,几台机甲在黑暗里渐渐显现出轮廓,後面拖着几台早已破损抛锚的装甲车。
早已等待多日的医护人员蜂拥围上去。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声。
刚刚还摔了烟灰缸无比崩溃的男人紧紧搂着怀里看起来并无大碍的女儿,哭得像个小孩。
一身脏污的作战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飒爽姑娘正拍着她爹的脑袋轻声安抚。
陈乱站在人群的後方,一眼就看到了霍临。
小麦色皮肤的alpha手臂上缠着绷带利落地从装甲车上跳下来,朝着陈乱挥手。
红色的长发在夜色里像一团燃烧的火。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有自己跳下来的,也有被搀下来擡下来的。
但都活着。
于是陈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默数。
1丶2丶3丶4……26丶27。
加上霍临和正在被她爹搂着哭的吕瑶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