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在你的城市重逢
回到海城的吴所畏,仿佛做了一场漫长而深刻的梦。
城市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与望乡屯的土坯房丶田间地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家人看到他回来,自然是欣喜若狂,安排他进了一家街道工厂,虽然工作枯燥,但比起农村的劳作,已是轻松太多。他们不断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希望他尽快安定下来,忘记农村那段“不愉快”的经历。
但吴所畏的心,早已留在了那片土地,留在了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身上。他拒绝了所有的相亲,每天除了上班,就是默默地等待。他给池骋写信,但因为地址不便和顾虑,不敢写得太直白,只能隐晦地诉说思念和城市的变化,告诉他自己在等他。
时间在等待和思念中缓慢流逝。半年过去了。
这半年里,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改革的春风吹遍大地,政策的枷锁逐渐松动,人口流动的限制也越来越少。
吴所畏时刻关注着新闻,他知道,池骋来找他的时机,就快到了。
果然,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刚下班走出工厂大门,就看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池骋就站在马路对面,穿着一身明显是新买的丶但依旧掩盖不住乡土气息的蓝色中山装,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旧旅行袋。他似乎瘦了一些,也更黑了一些,但身姿依旧挺拔,眼神依旧深邃,正有些局促和茫然地打量着周围喧嚣的城市环境。
当他的目光穿过车流,看到愣在工厂门口的吴所畏时,那双总是冷硬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投入了星辰大海!
“池骋!”吴所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呼一声,什麽都顾不上了,疯了似的穿过马路,扑进了那个熟悉的丶宽阔的怀抱里!
池骋也用力地抱紧他,手臂收得紧紧的,仿佛要将他重新揉回自己的身体里。旅行袋“砰”地一声掉在地上也毫不在意。
两人就在人来人往的工厂门口,紧紧相拥,无视了周围所有好奇和讶异的目光。半年的思念和煎熬,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化为了这个沉重而真实的拥抱。
“你……你怎麽来了?”吴所畏擡起头,又是哭又是笑,声音哽咽。
池骋低头看着他,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粗糙的手指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坚定:“政策松了很多。我说过,我会来找你。”
他打量着他,微微皱眉:“瘦了。没好好吃饭?”
“想你想的……”吴所畏带着哭腔撒娇,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生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了。
池骋的耳朵尖又红了,但这次他没有躲闪,而是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紧扣。
吴所畏拉着池骋,回到了自己家。面对家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吴所畏第一次如此坦然和坚定地介绍:“爸,妈,这是池骋,我在望乡屯最好的朋友,也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人。”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充满了决心。
池骋虽然紧张,但还是挺直了腰板,对着吴所畏的父母,郑重地鞠了一躬:“叔叔,阿姨好。我叫池骋。我会对畏畏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并非一帆风顺。吴所畏的家人起初根本无法接受,觉得他疯了,苦口婆心地劝,激烈地反对。周围的流言蜚语也从未停止。
但这一次,不会再触及政策问题,两人也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他们更加成熟,也更加坚定。
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爱情,终归是自由的,所以,虽然家人反对,吴所畏也依然坚定选择池骋。池骋也用行动证明,他是个吃苦耐劳的人,他很快就在建筑工地找到了活干,凭着过硬的身体素质和农村练就的手艺,甚至当上了小工头。他省吃俭用,把大部分钱都交给吴所畏,笨拙地学着城市人的生活方式,努力给吴所畏更好的生活。
他们的感情,在城市的喧嚣和偏见中,经受住了考验,变得更加牢不可破。
几年後,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个体经济蓬勃发展。吴所畏辞掉了工厂的工作,凭借着自己的文化知识和眼光,以及前几个世界的经历,拉着池骋,从摆地摊开始,一步步做起小生意。
池骋负责出力跑腿,管理夥计,吴所畏负责盘账经营,把握方向。两人珠联璧合,生意越做越红火,後来甚至开起了自己的公司。
後来,他们买了房子,不太大,但很温馨。他们始终在一起,没有那张世俗认可的证书,却有着比任何夫妻都深厚的感情和默契。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当年的俊俏知青和冷硬糙汉,都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们一起经历了市场的起伏,人生的起落,见证了时代的变迁,也见证了彼此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
但唯一不变的,是紧紧相牵的手和眼中从未褪色的爱意。
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後,在海城公园的长椅上,两位老人并肩坐着,看着湖面上嬉戏的水鸟。
吴所畏的头轻轻靠在池骋依旧宽厚的肩膀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像一只慵懒的猫。
池骋侧过头,看着他布满皱纹却依旧平和的侧脸,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轻声问:“後悔吗?当年跟我这个穷光蛋老爷们。”
吴所畏睁开眼,转过头,看着他同样苍老却依旧深邃的眼睛,笑了,笑容里满是历经岁月沉淀後的幸福和满足:“後悔。後悔没早点遇到你。”
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阳光将他们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这一生,坎坷过,分别过,挣扎过,但最终,他们跨越了城乡的鸿沟,经历了时代的大潮,顶住了世俗的压力,用最真挚的感情,书写了属于自己的人生,相守到白首。
【叮——世界任务完成。即将进行灵魂抽离,传送至下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