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新生
跨年过後,天气愈发冷冽,朔风似冰刃,毫无阻拦地穿透衣物缝隙,直逼骨髓。
清晨的街头,行人缩着脖子裹紧棉衣,呼出的白气瞬间凝在围巾上,寒风卷着残叶,发出“呜呜”哀号,而裴祁提着准备好的礼品,敲响了俞家的门。
“谁呀?”俞父匆匆赶过来开门,一打开门看见门口的人愣了一下,“小祁是你啊,你又来了。”
“嗯,俞叔叔新年快乐。”裴祁将手里的东西递出去。
俞父并没有接,只是沉默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良久,直到俞母见俞父在门口站了很久,觉得有些不对劲,过来一看:“小祁。”
“俞阿姨好。”裴祁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其实你不用每年过年都来的,而我们也做不到,替阿渡原谅仇人的儿子。”俞母有些复杂地说着。
“我从来没有想要你们的原谅,我只是觉得我欠你们的,我想要还一点而已。”裴祁一直低着头,从俞母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没有擡过头了。
当初母亲带他上门赔罪的时候,俞阿姨歇斯底里的哭喊,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是裴祁第一次挨了陌生人的一巴掌,而且是当着一群人的面。
十六岁的少年有着自己的傲气,却在那一天全然消失,少年跪在受害者父母的面前,却被人告知他的膝盖并不值钱。
“小祁,你以後不要再来了。每一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我的女儿被一个杀人犯残忍杀害,每次一想起这些事情,我就开始日复一日的折磨着自己,我为什麽就不能把这件事情忘掉丶释怀,重新面对新的一天。”俞母说着说着突然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里多了一丝温柔,“但我觉得,三年了,该释怀的也该释怀了,阿渡也不会希望我终日以泪洗面,所以才会请求上天降下这麽一个礼物。”
裴祁突然有些明白了,他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赎罪,可以让自己安心一点,却没想到也会给别人带来不好。
“俞阿姨…您…怀孕了?”裴祁看着俞母抚摸肚子的慈祥面容,轻声开口。
“嗯,三个月了。”俞母突然有些释怀的笑了一下,“所以,小祁你以後也不必来看望我们了,我们打算忘掉过去重新迎来新的未来。我知道当年的事情,其实跟你并没有什麽关系,你父亲犯的错从来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这些年,你过得也很累吧。忘掉吧,把过去那些不美好的全部都忘掉,而未来还有更美好的事情在等着你。我和你俞叔叔也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我们将去往远方,而远方,有着更加美好的事情……”
离开俞家後,裴祁缓缓走下楼,手中紧握着两个红包,触感真实,可他的心却像飘在半空。心中滋味复杂,低头望着红包,想起俞母临走时说的话:“下面等着你的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吧,把这两个红包拿去吧,祝你们新年快乐,也希望我们以後不要再见了。”
裴祁深吸一口气,擡头望向天空,试图将眼眶中打转的泪意逼回去。
他知道,这是与过去的一种告别,调整好情绪後,迈步朝江宁恪所在的方向跑去:“阿恪!”
江宁恪正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冷不丁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下意识转头,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一股熟悉的力量猛地扯进怀里。
熟悉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他先是一怔,随即唇角上扬,擡手回抱住对方:“礼物都送完啦?”
“嗯,以後我们就不用来了。”裴祁把头埋入他的肩窝处,说话声音有些闷声闷气,“我们回家好不好?”
江宁恪也没有多问,只是擡手摸了摸裴祁的头,小声地说着:“好呀,我们回家。”
冷风毫不留情地扫过树梢。树叶“沙沙”作响,似在无奈哀鸣,一片片树叶挣脱树枝的挽留,打着旋儿悠悠飘落,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弧线,最後零落在地,任由风肆意摆弄。
而冬天过去,春天即将来临。
掉落在地的树叶被埋进土里,也迟早会迎来它的新生。
阴暗的房间,光线似被吞噬。周砚冰独自坐在床边,手中紧攥一封信。灯光昏黄,映出他眼神中的麻木,周砚冰空洞地望着前方,信纸微微颤抖。
这是一封表白信。
俞安渡给周砚冰的。
俞父俞母离开渝城的时候找到周砚冰,犹豫了很久才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临走时俞母说:“砚冰,其实我们很早之前就发现了这封信,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交给你。毕竟阿渡已经不在了,让你知道这些也并没有什麽好处。
可是……我作为一个母亲,实在是不想让我女儿埋藏在心里的少女心事,不被心上人所知。”
周砚冰坐在床沿,盯着手中那封表白信,突然毫无预兆地笑出声,笑声在昏暗房间里回荡,透着几分癫狂。
笑着笑着,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滴落在信纸上,洇开一片水渍,仿佛是少女未曾说出口的告白,在这一刻悄然蔓延。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你已经成年了吧。你总说我似乎什麽都不怕,觉得我像一个温柔大姐姐一样陪在你身边,可是不是这样子的,我也有害怕的东西。
比如不敢跟你告白这件事情,不过你的年纪还小,我可以慢慢考虑这件事情,我先把它写在纸上,等你以後长大了,我再郑重的当面告诉你。
我俞安渡,喜欢周砚冰很久了。
“哈哈,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单相思啊……”周砚冰双手捂着脸笑了很久。
许久,笑声渐歇,只剩下呜咽声。
“要不然阿恪你去吧?周砚冰不是讨厌我吗?我去不是招他烦了吗?”裴祁站在周砚冰家的楼下,死活都不愿意上去。
自从他们上次闹掰了,哪怕後来周砚冰帮了他们一次,周砚冰在学校依旧对他们没一个好眼色,甚至最後还搬出了宿舍,不跟他们一个寝室了。
“你真的不想去吗?”江宁恪看着裴祁,也没有过多劝告。
裴祁犹豫了半天,最後还是说:“算了,只是祝个新年快乐而已,我跟你一起上去。”
“行。”
两人刚爬上楼,还没敲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焦味,裴祁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一脚把门踹开,看得江宁恪一脸震惊。
大力士啊,兄弟。
屋内浓烟滚滚,刺鼻气味愈发浓烈,熏得人眼睛生疼丶呼吸困难。“阿恪你不准进来!”裴祁厉声说完就冲了进去。
视线被浓烟重重遮蔽,只能隐约瞧见家具轮廓。火焰在角落肆虐,“噼里啪啦”作响,似要将一切吞噬。裴祁用手捂住口鼻,侧身摸索前进,急切寻找周砚冰:“周砚冰你死哪去了?!”
裴祁在浓烟中艰难摸索,终于瞧见床边瘫倒的人,心猛地一揪,只见那人面色惨白如纸,手腕处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大片床单,在乌黑浓烟中显得格外刺目。
“周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