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相遇(5)
月光刚洒满荷塘,黑色魔气就从淤泥里猛窜出来——不是零散的雾,是成团的墨色巨浪,卷着荷叶腐烂的腥气和人精气的甜腻,像条翻涌的墨龙,直往清夜澜和白君行的方向扑。
清寒剑出鞘的瞬间,清越的剑鸣劈开夜色,纯阳剑气裹着剑刃,硬生生在魔气里砍出一道金色缺口,可那魔气里藏着无数细如发丝的莲丝,淬了黑沉沉的魔气,像毒针似的,趁人不注意就往两人腕子上缠。
“哥!”沈怀眠几乎是凭着本能冲过去。他跑得太急,衣摆扫过荷塘边的枯草,带起细碎的土粒。
左手攥着纯阳符往白君行腕上贴,符纸刚碰到皮肤,就“滋啦”一声冒起淡金的光,把缠上来的莲丝烧断了两根。
可还有漏网的莲丝往白君行後心缠,沈怀眠右手飞快摸向腰间的铁片——那枚魔气淬过的铁片被体温焐得温热,边缘划过莲丝时,冷光闪过,莲丝应声断成两段。可溅开的魔气还是沾到了他的小臂,像滚烫的烙铁,瞬间灼出一片红痕,疼得他指尖发颤。
“怀眠!”白君行回头,见他小臂红得吓人,赶紧从布包里掏疗伤药——是白府药房配的金疮药,装在描金的小瓷瓶里,他一直揣着,就怕沈怀眠出事。可他的手刚碰到瓶塞,清夜澜已经蹲下身,指尖泛着淡白的灵力,那灵力裹着熟悉的温意,眼看就要覆上沈怀眠的红痕。
沈怀眠却猛地往後缩手,力道大得差点撞翻旁边的荷叶——荷叶上的露珠洒在他衣襟上,凉得像冰,却压不住那股从心底窜上来的慌。“不用麻烦真人,我自己来。”他声音有点发紧,从袖筒里摸出张普通的黄符,胡乱往小臂上贴。
符纸没对齐伤口,边角翘起来,魔气还在隐隐往外渗,可他攥着符纸的指尖却越来越紧。
当时他替清夜澜挡魔爪,胳膊上被抓出三道深可见骨的伤,清夜澜也是这样,指尖泛着淡白的灵力,一点点替他温养伤口,还低声说“忍忍,很快就不疼了”。可後来呢?後来苍梧山大战,他被魔气缠身,喊了无数声“师尊”,却没等到那道熟悉的灵力。
那些血淋淋的记忆一涌上来,他连看清夜澜的眼睛都不敢,只垂着头往白君行身後躲:“妖物还没除,先做事吧,别耽误了。”
清夜澜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的灵力像被风吹散似的,慢慢淡了下去。
他看着沈怀眠缩在白君行身後的背影——少年的肩线很窄,裹在白君行的外袍里,像只受惊的小兽,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他喉结滚了滚,没再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清寒剑往地上一插,纯阳剑气从剑刃扩散开来,像圈金色的屏障,将周围的魔气逼退半丈远。“云尽,你护着白公子和怀眠,”他的声音还是冷的,却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哑,“我去斩本体,速战速决。”
温云尽赶紧应了声,从怀里掏出几张镇魔符,往四周的荷叶上贴:“师尊放心!我肯定护好他们!”他刚贴完两张,荷塘中央的红莲突然炸开。
不是自然的绽放,是被魔气撑裂的,黑色的莲瓣像淬了毒的暗器,带着尖啸往四周飞射。其中一片莲瓣直冲着白君行的侧脸去,沈怀眠眼疾手快,拉着白君行往旁边躲,莲瓣擦着白君行的发梢飞过,钉在身後的老槐树上,瞬间把树皮灼出个黑坑。
躲的间隙,沈怀眠的眼角馀光瞥见清夜澜的袖口——玄色的布料上沾了缕黑气,是刚才莲丝缠上去时蹭的,魔气正顺着布料往里面渗。
他指尖动了动,袖筒里的护心符硌着掌心,那是清夜澜之前给的,符纹能驱魔气。他几乎要把符纸掏出来递过去,可手到半空又猛地攥紧,把符纸塞回袖筒最深处。
不能再靠近了,他心里默念,三百年前就是因为太依赖师尊,把他当成唯一的依靠,最後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清夜澜似乎没察觉袖口的魔气,剑刃裹着熊熊的纯阳火,像道金色的闪电,直刺从淤泥里翻出来的莲蓬本体。
那莲蓬足有半人高,上面的莲子是黑的,还在往下滴着墨绿色的汁液,一看就淬了剧毒。“嗤”的一声,纯阳火碰到莲蓬的瞬间,黑气猛地冒起,像被烧着的沥青,发出刺鼻的味道。莲妖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音尖得像指甲刮过石头,莲蓬渐渐萎缩,最後化成一滩黑水,渗进淤泥里,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魔气散了,月光重新落回荷塘,只剩几片枯荷叶飘在水面上,还沾着点未散的黑气。
白君行松了口气,拉过沈怀眠的小臂,想把那张贴歪的符纸揭下来重新贴:“你这符纸贴得不对,魔气散不净,回头该留疤了。”他的手指刚碰到符纸边角,就被沈怀眠轻轻推开。
这时,清夜澜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青釉小瓷瓶——瓶身上刻着玄清宗特有的莲纹,花瓣的纹路是手工刻的,边缘还有点不平整,是当年清夜澜亲手刻的。“这里面是祛魔气的药膏,比符纸管用。”他递过去,指尖捏着瓶身,指腹无意识蹭过那些莲纹,“涂了能去根,不会留疤。”
沈怀眠的目光落在瓷瓶上,指尖瞬间泛凉。这瓶子他太熟了,当年他练剑摔断腿,膝盖上磕出好大一块伤,清夜澜就是用这个瓶子装的药膏,每天替他涂,还会用灵力温着药膏,说“这样涂着不凉”。
他往後退了半步,避开那只递过来的手,声音平淡得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不用了,白府有更好的伤药,比玄清宗的管用,不麻烦真人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