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锖兔,今天你跟富冈先生聊了什麽麽?”奇骏野灯问。
他一开口,锖兔便立刻陷入了回忆。
他仰头看着夜空中逐渐冒出头的星星,不答反问:“奇骏,你觉得我和你,像不像是一个人?”
“为什麽这麽说?”奇骏野灯明显没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似乎有些懵,好半天,他才回神问道,“锖兔,很多人都这麽说我们麽?”
锖兔没有回答他。
沉默不语不是他的风格,他也不愿意冷落奇骏野灯,但此刻,他的内心复杂极了,不知道该怎麽回应奇骏野灯这句话。
他把毛巾放回水里,又拎起来重新拧干,擡眸发现奇骏野灯正耐心而安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半晌,锖兔苦笑一下,转身面对奇骏野灯,目光深深看着他脸上的纱布,道:“我和你就像是很有缘分一样,连伤口都在一处。”
“现在那个面具也代表你了。”他说。
奇骏野灯反应了,下意识捂住自己腰间的狐狸面具,低头隔着指缝去看面具上纹路清晰的伤疤。
这曾经,是锖兔的面具,但是现在……
奇骏野灯又去摸自己脸颊的纱布,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他感到惭愧,因为他觉得,锖兔的话,和面具带给他的感觉很安心。
得到的这个伤疤,在他心里不像是锖兔所说的缘分那麽轻描淡写。
但他不是傻子,他知道锖兔在试探什麽。
-
锖兔安静地看着他,瞧见少年眼底的茫然和凝重,以及一丝掩盖不住的欢愉,他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心想,大家或许说的不错,他和奇骏野灯在某些方面真的很相似,甚至越来越相似了。
但奇骏野灯像的不是现在的他,是从前的他,十七八岁时的他。
那时候的他,也像奇骏野灯这样浑身充满活力,情绪总是大开大合,可能因为青春期,还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和举动。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奇骏野灯比他胆小许多。
不过,他的成长也很迅速,只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跟随着自己,在上弦鬼面前,也不比自己逊色。
“好了,进去……”
“锖兔。”两人一起开口,奇骏野灯无意打断了锖兔的话,锖兔闭上嘴,示意他先说。
奇骏野灯没有同他太客气,只露出一个无奈地笑来。
他很清楚,经过那个少年的事,锖兔似乎想了很多,但没有明确告诉他,所以在拐着弯试探。
而他,也和锖兔一样。
回忆着过去,他其实比锖兔更先听到自己和谁相似这样的言论,鳞泷左近次第一次夸他时,就提起过锖兔,虽然没有直说他和锖兔相似。
想到这里,奇骏野灯忽然觉得,没什麽可瞒得了,便干脆地回应他的试探说:“我以前总是会做噩梦,但是遇到你之後,就很少了。”
“你做了什麽梦?”锖兔很捧场地问,但也并非毫不感兴趣,他确实对奇骏野灯的梦很好奇。
这种好奇的心理,在往常是很少有的,但是在奇骏野灯身上却显得不一样了,他开始好奇,开始想要了解。
两人说着,就移步到小水池旁边的石台阶上坐着。
“我总是梦见,我年纪很小,有着一头肉色的头发,戴着面具,在树林里被一只鬼杀死了。”奇骏野灯看向水池,清澈见底的水下游动着几只金鱼,“他有着很多手,身体庞大,那些手全都挡住脖子,所以我用刀砍他的时候,刀断了,我死了。”
锖兔闻言看向他,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一只鬼。
“我的头被他捏爆了……明明是在梦里,我却疼得那麽真实,不过那样的疼痛只有一瞬间。”奇骏野灯说,“然後我就会在疼痛开始时从梦里惊醒。”
“一直在做这样的梦麽?”
“是,在我进入藤袭山时,选拔赛的七天我都不敢睡。”
说起从前自己的懦弱,奇骏野灯扯了扯唇,“那时候的我太胆小了,也觉得藤袭山和梦里的场景好像。我很害怕,害怕那样一只鬼会出现在我面前,然後用一双大手捏碎我的头。”
锖兔皱眉:“不会有这样的一天的。”
“是的,因为他已经死了,我杀了他。”奇骏野灯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锖兔微微瞪大眼睛,“……什麽意思,那不是梦?”
奇骏野灯不再看夜空,而是转头与锖兔对视,他的眼神无波无澜,沉静温柔,锖兔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映。
紧接着,他听见奇骏野灯轻描淡写地说:“就在不久前,你记得麽?在藤袭山,我第二次参加选拔大会,你来找我。当天晚上,你昏迷了,我遇到了那只手鬼。”
“……他说,他靠着认面具,把遇到的鳞泷左近次大人的弟子,全都吃掉了。他还说,他要吃掉我和你。”
“我当时就想,我梦里的怪物居然在现实里出现了,他想要我的命。但是我杀了他,我保护了我和你。”
说到这里,他认真地和锖兔对视着。
锖兔脸色并不好看,只是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冷漠,奇骏野灯勾唇,语气柔软:“或许,那不是梦,对吧?”
“或许我真的死了一回。”他道,“或许,我也有着一头肉色的头发,也有那麽一个面具。”
“我到底是什麽呢,我们之间又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