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戈刀剑指面,冯家终于安分了。
仆人领着衆人走到一处柴房。
柴房外,董公听见屋内一对母女正在说话,一行人收敛了声。
我听冯家女儿说,“你要喝吗?你想喝吗?这汤药名贵着呢,你是吞金的祖宗,我们冯家可娇养不起。阿爷叫李家人害去了半条命,你是李家人的犬,汤药,你总归是不配再吃了!这是最後一服,往後,再没有了。你关在这里还不知道罢,反正你也没几日活头了,我大发慈悲告诉你,我的亲姑姑做了皇後,我的那些表哥,一个做了皇太子,一个做了福王,一个做了越王,不是太子就是大王,就连几岁的表妹,也成了公主。皇後瞎了眼,竟瞧不上我,捡了你去收养,你在皇後身边吃了两天饭,就想着高我一等,白日做梦!谁瞧得上你,如今,又有谁来救你?还不是死在我手里?”
“母亲,她可真能活,怎的还不死?”女儿问。
“母亲,儿瞧她恶心,心里一阵一阵不舒服,她究竟几时死?皇後若接她入宫,享受荣华富贵,那儿就不活了。只有她死了,皇後姑姑才瞧得见我。不如,将她活埋了,拿绳子勒死她。”女儿撒着娇,说道。
“漱儿,怎能活埋?怎可勒杀?”母亲疑声惊问。
“宫里那位到底养了她一场,要是哪一日,娘娘忽而发了善心问起这个小贱种,要看她一眼,若见她一身血痕青紫,瞧出咱们苛待,那位姓冯不认冯的中宫娘娘,又要领着李家人头一个坑害咱们冯家。别给她身上留疤,别残杀了,给她吃不带毒性的假药,让她一病死了,医官看不出根由,咱们一家才能活得安安稳稳。”母亲平静说道。
如荻的後母,生有三子一女。
眼下,说话的,应是她的後母和异母妹妹。
“快把药喂她,给些猫狗吃食,留些脏水养命,看紧门户,可别不留神,叫这贱人跑出去敲宫门告状,就让她自身自灭……”後母吩咐宅中侍女。
董贵人一脚踢开门,侍女正给如荻喂着“毒”药,宫娥打翻了汤药,程二郎制住了冯家人。
屋内尖叫声嘶吼声不断。
“鲤儿,你来瞧我了?”
我只听得见如荻唤我。
如荻,早没了人的形状,只是嘴里喃喃念着我。
“我来得太迟了,我明知你父母不慈……都怪我……”我的眼泪止不住,如荻同样哭出声来。
“道祖菩萨呀!神仙真佛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我磨蹭个什麽?长安城里,天子脚下,皇後娘娘掌着权坐着大殿,你等怎敢如此为祸?”董公公为宦数年,见了如荻惨状惊呼,“当年的郭氏也不过如此!”
自如荻归家的那一日起,冯家少吃少喝,冬天,让她住在破败屋子里,叫雪侵她,夏天住在炎热小隔间里,叫火烤她。
皇後不许冯家高官厚禄,冯家报复不了中宫娘娘,上上下下都欺负如荻,後母的女儿拿针扎她,拿剪子绞她的乌发,兄弟拿拳打她的肚,拿脚踹她的心,他们要如荻悄无声息又痛苦地死。
如荻病了,冯家寻了医官来瞧,又将汤药换了几味药材。
疗效变了味,本是补血之药,成了拜血之物。
顺气的润喉的,改成气逆黏喉的。
心肠歹毒,手段残忍,非人所能想。
冯家,上下一颗黑心,全不怕死。
那是我头一回觉得颜家主母,竟有一颗菩萨心肠。
我和阿湘背着如荻,将她背出冯家,背上马车。
倒不是我和阿湘有多少力气,是如荻,病得太厉害,瘦得太厉害,全身上下只剩一把骨头。
如荻的柔弱病躯浑怕我的肌肤,我也怕我的皮肉割破她的薄骨。
董贵人驾车,我抱着如荻,她怀里还揣着,我送她的红鲤。
我的眼泪止不住。
我们不曾回到太极宫,而是遍寻坊中医官,为如荻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