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娘不是好人,难道我是?
蛮娘与我,才是真正的亲母女。
“我的奴儿,你莫急,娘让你两个弟弟读书入仕,将来不做文官弄权,也不做武将谋反,不如当个谏议大夫,就以直言正谏之名,光明正大痛骂李家君主。”
蛮娘这般说,我跟着大笑。
我在临湘罗家,亲娘身边住了一个月。
花鸟使在荆楚,漫天找寻楚国香草美人,最後,檀霁月捧了一株无名仙花,拎着一只无名仙鸟,要同我一起回长安。
至于香草美人,不见半个,他还真是陛下的花鸟使。
蛮娘让我留在潭州,留在她身边,我拒绝了。
冯太後,童太妃,在长安,我得回长安。
我生在长安,死,也该死在长安。
从生到死,好与不好,终归就是离不得长安。
告别时,我心中有疑,左右踌躇,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冒犯地问了蛮娘。
“儿究竟是不是颜家人?”
“是,你就是颜家人。”蛮娘万分笃定。
“那儿的生父到底是谁?是父亲还是祖父?阿娘若不知,只当儿多嘴一问。”我说。
“不是你父亲,也不是你祖父,不是不是,都不是……”
蛮娘笑着告诉我。
不是父亲,不是祖父,而我又是颜家人。
“那就是伯父。”我说。
伯父没有妻妾,没有子女,她待我更甚亲生女。
颜相自言苦思李娘子,可我揣度细看他,有些不信他,世上怎会真有此类痴人?
我窥他四十年如一日,不似真话。
“那个老叟,最会装正经!”蛮娘这样说,“哎……他呀,也是真正经。”
真正经,那就是真君子。
颜相,不是我亲阿爷。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颜相君子之腹。
“不是伯父,那又是谁?”我追问。
心中已有猜想,只是不愿去多想。
蛮娘在我耳边小声问道:“颜家哪个男人对你最好?”
若问颜家哪个男人对我最好。
必然是我早死的……大哥哥……
“是阿兄……”我说。
“你阿兄就是你亲阿爷。”蛮娘一字一字如实相告。
我逃离临湘,我逃出潭州,我逃回长安,我痴呆着一言不说,飞着逃回长安……
小寒那天,我回到太极宫,长安漫天大雪,就如华阳长公主所言,我流着泪在太极宫四处奔走,哪里都找不到童太妃。
偌大的皇宫,当时,我只瞧见了鹤奴。
我心碎欲死,不知死活,竟钻进圣人怀里痛哭流涕。
那次,君上并没有笑我责问我,他只是连声安慰我,顺带着询问我的病情。
十八岁生辰那日,我也不知我为何会在死敌怀里大哭?
天地犹冷,眼泪生寒。
待我哭够了,一擡眼,远远瞧见李家人走近。
我在圣人怀里流泪,亲密亲昵,叫人看见了,很难不生疑忌,必然要被说嘴。
来不及擦干眼泪,当着李家人的面,我把皇帝陛下狠狠地丢到地上,重重地推进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