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清玉洁,玉洁冰清。
玩笑话说不够,还要在名字上做手脚,把杂种两个字烙在我身上,长伴我一生。
我不喜欢冰清。
祖父厌恶我,我更厌恶他。
若说善华是无人管的老树,那我便是无人要的杂草。
我们俩相依为命,小院里一切安好,可出了小院儿,满地荆棘,我与她无从下脚。
主母,总是变着法儿,克扣袁娘子的月钱。
主母并非缺那小半包银子。
只是想在善华带着我去叨扰她时,骂我几句杂种,骂够了,她便心里痛快,顺带着恩赏几个月钱。
善华不带着我,她便领不到月钱,带了我去,我便要挨骂。
她知我不愿听辱,于是拾起针线贴补生计,不见主母。
善华生在蜀地,从前也是个善女红的绣女。
躲了一个月,针线晃着眼,袁娘子年纪大了,我不忍心善华为我操劳。
丢了针线,我拖着善华到主母脚边求骂。
虽说挨了骂,好在得了月钱,我同善华笑着,善华也同我笑。
笑完了。
善华背着我,偷偷抹眼泪,我背着善华,也偷偷泣泪。
我心如琉璃,掷地便脆,我爱哭,时常藏在善华怀里哭,又或是躲在墙角下哭。
我常在小院,不出门不见客。
但凡家里来了女客,主母必叫我出来接见女客。
她叫我出来,只是为了和长安城的女人们说,我是个杂种,是个最下贱最不要脸的女人生的小杂种。
人都看我,人都笑我,人都指着我,人都骂我杂种,她便高兴。
主母究竟厌恶谁?
我,祖父,父亲,还是我那生母?
我难得知晓,也不想知晓。
我不知她,我却知我。
我厌恶她,我讨厌颜家人,更不喜欢长安城。
有一回,长公主来颜家做客,主母照例叫我入厅拜见,长公主见了我问我几岁了,主母回话,她是个杂种。
长公主却说,“好漂亮的杂种,只怕不是你们颜家的种,你糟践她,不愿意要,不如送给本宫,本宫带回去,养大了,给我家大郎做媳妇也好,给我家大娘做伴儿也好……”
太康长公主一句玩笑话,让我饿了三天。
善华求着大嫂嫂,大嫂嫂偷偷说给大哥哥听,又是大哥哥救了我。
我半死不活,善华哭了一夜,一夜之间,她生出了许多白发。
她怕我死,我也怕她死。
善华很老了,好在没有祖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