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
父亲一再唤我近前,听着声我动了几步。
“过……来……”
大人拿刀,锋利的刀尖,对着他所谓的“女儿”。
短刀掉在书案上。
他为大王,为争李家皇位,四处奔走呕心沥血片刻不歇,他早累垮了身体,已然病得举不动匕首了。
我名义上的父亲唤我,是要我割破他的手指,以便他写下悔过血书,用其明心,向我那人在洛阳的伯父认输告请……
父亲与伯父,幼时也曾兄弟情深,亲密无间。
游长安,戏洛阳,乐荥阳,欢汝阳,二十年常伴左右。
直到他二人少年入仕,一人择了庆王,一人选了襄王。
自那刻起,兄弟情终。
政敌相见,非兄非弟,恨不能拔对方的骨,削对方的皮。
早些年,伯父效忠襄王府。
襄王因母受宠,才得皇太子尊位。
郭氏太子本性懦弱无能无当,事事皆以贵妃丶族亲号令为尊,大事小情得先问其母舅,再问其妻父,行事未有半分主意。
虽有亲王之尊,却无王侯之能。
母妃,外戚,正妃,宠妃,权宦,阉奴……得先掰过两只手的数才到颜卿。
太极宫处处偏向,襄王府仍压不倒庆王府。
错扶幽愍之君,不得英明之主,还不得大王重用,恰在我出生之前,伯父戴了玉冠着了绿袍,入了道,离了长安回了洛阳。
陈年旧事,我自然不得而知。
这些,都是大哥哥,我的阿兄告诉我的。
我拿着刀,父亲摊开掌心,大人命我放血,“割……”
话音未落,我手里的短刀,已经划破他的血肉。
刹那间,掌上鲜血淋漓而出,他病态的脸色更缺几分气色,大人见我手起刀落丝毫不惧,竟呼,“狸奴,汝乃吾之女也!”
这话是辱,还是夸?
大人要死了,临死前,偏还要留下这麽一句。
临终才记起我,未免太迟了些。
他自当了深明大义的好阿爷,想诓我做他乖巧的好女儿,叫我一辈子记他这点子好?
我可不会遭蒙昧,更不会受他不费气力的欺骗。
若是我……能抹他的脖子,那必然是,当堂血流如注。
我纵是心生不耐烦,神色却依旧如故。
他朱血红笔写得什麽,我不认识,更不愿去细究。
父亲病得很重,死得很拖延。
阿兄说他,本是活不了这麽多时日,人只剩一口气,苦撑着苦熬着,就是死等着洛阳的伯父回来。
数日後,伯父回了长安,回了永福坊,回了颜家。
那一日,父亲临终,颜家人,不多。
庆王丶庆王妃,庆王世子都在。
父亲见了伯父,交待完後事,不出一息,合目便死。
父亲向伯父跪拜,与他认错服软,求他拿命辅佐庆王,还命阿兄命颜家誓死效忠王府,接着又向庆王夫妇祈愿,他道:“王妃当为天後,我主当为圣人!”
父亲对颜族血亲多有忽视,对主上却是忠贞撒尽热血。
父亲病重,我盼着他快死。
他死了,这世上,长安城里,便少一个人知晓我的身世。
但他死前,最後一眼,却是瞧向了我。
父亲看着我,因他,人人都望向我。
善华丶孺人,王妃,待我如亲女,她们是难得的好心人,她们多为她们的善心。
馀下的,全是看颜家儿郎的颜面,我是沾了祖父丶父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