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皇宫,比不得庆王宅,她那样的心,那样的性子,心又慈,人又软,如何坐得了太极宫?不叫她进宫来,叫她留在冯家,也是为了她好。”皇後言。
上回,福王领着国舅闹事,圣人太子责打,乐阳公主亲眼目睹。
自那之後,年幼的公主常在半夜梦回之际,惊惶吓哭。
皇後真心心疼如荻,我明白,应声说是。
只是,在宫中担惊受怕,总比睡在恶父毒母的脚边,还要强上几分。
“她的母亲早亡,我的母亲亦是早亡,我与她亲生母亲并无多少往来,我见我可怜,我见她可怜,我当她是我,可她不是我,儿女……还是亲生的好!”皇後告诉我。
皇後因自己怜惜如荻,我为何尝不是为了昔日的自己顾惜如荻?
我言,“儿……也不是母後亲生的?”
“亲生的也未必如意。瞧瞧不争气的三郎,枉我为他白白疼了一场!”皇後看着我,笑说,“你呀,急着投胎,蒙着眼睛,跑错了地界,跑去了隔壁宅院,怎的又怪母後不好?好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阿娘身边。”
皇後这般哄我,我心止不住大哭。
多日不见,我委实想念如荻,不知她可否安好?
“国母面前,国舅尚且不恭顺,冯家,既是国舅,又是父亲,若叫她生她才得生,若叫她死她就得死。”我哭说。
“国舅……本宫本无亲生弟兄,前些年,见如荻的阿爷是个儿郎,这才擡举他这个後母生的,做了本宫的亲兄弟,不想他如此不争气,坏水里长了一颗烂心,往後也不必擡举了。”
一说起国舅,皇後提都不愿多提。
冯後不恩国舅,独爱嫡亲妹妹。
皇後双生的亲妹妹,嫁与洛阳李家,洛阳王族因新後亲妹,方才得以保全全族上下。
“有中宫皇後撑腰,天底下谁人,胆敢欺负冯娘子?”董公公在旁进言,帮着皇後,也帮着我。
皇後见我实在执拗,水米不进,油盐不进,一时转了话头,随意说起我最不爱听的。
“太子并不属意你,你也不与鹤奴亲近。本宫一双儿女,我的长子长女,你二奴各有各的好,既贤智又明达,怎的就势同水火,不能相容?你该把心思放在东宫,放在少阳院,放在太子身上。”
“奴会事事以太子为先,妾会时时跟随储君,儿会亲近鹤奴,把心思全系在殿下身上。”
因着如荻,我不曾三思而行,话脱口而出。
冯後大怒,祝公先跪,衆人後跪,我亦下拜。
“鲤儿,你将来要居後位,要扶持天子,要做万民之主,天下男女,皆为你之臣奴,女主不该刻薄寡恩,我主更不该滥情专情。记住,天地亲师,你当能用则用,无用弃之,亲朋故旧,你当视为臣虏,当舍便舍,当杀便杀。你岂可为一人屈从?岂可心慈手软,授楚其柄?你要把心置于天下,把眼放在前朝後宫。至于东宫储君,使些许心思即可,李家,先君臣,後夫妻,这处用心了,那处便少了,做正妃,并非易事,得先顾着自身,保养好身体,方能安安稳稳,长长久久。”
将来既是将来,那便不是定数,正的偏的,只怕都轮不上我。
我颔首连连称是。
皇後有儿有女,丽正殿娘娘所有心血,全堆在太子殿下身上。
太子之後,便是我。
宫中儿女成群,李家宗室子女,王公大臣的子女,天下万民的儿女,皆是国母的孩儿。
皇後之言,我大多认同,唯有亲朋二字,恕我难从命。
“母後,那不是臣子奴婢,那是如荻啊……如荻她,只有您了,儿也只慈这一个。”我边哭边抹着泪。
姑母疼爱侄女,皇後疼爱如荻。
见我伤心,皇後无奈,只能依我,“只这一回,只如荻一人,後不为例,让董公择个好日子,你去冯家接她,入丽正殿。”
得了皇後首肯,我甩开眼泪起身万福。
立即命人收拾宫殿住所,等不及要迎如荻入太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