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的一言一行与我梦中分毫不差,他垂眸抽走案上纸张,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我的双眼追随紧盯。
一息之间,温润的双目立刻变回严厉怨恨,他训:“阿颜,你多年不识君,究竟是无意还是无心?”
新君一语戳穿了我的无意无心,我疑惑惊惑,强忍异样。
“皇後之位,你再不用心,有的是人愿意用心!”
新君愤怒着,他忍无可忍,他对我的厌恶嫌恶,不加掩饰。
天子动怒。
一如梦中。
女官丶宫娥丶宫人皆入殿,人跪了一地。
浑如梦中。
一言一行,我如梦中,依旧第一个下拜。
新君说着重话,我跪地表示求饶,照旧无话可说。
走出永乐殿,两行眼泪肆意飘洒……我哭给太极宫瞧,哭给宫人们看……
祝公公也如梦中,他急着追出来,他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不肯停歇。
“主上话虽说得重了,娘子也不是全然无错,您就一笔一划,把那三个字,写明白了,从此记在心里,让圣人再挑不出错来……”
“那是天家的圣人,也是李家郎君,娘子不妨多哄一哄,多让着里面那位一些?您就服个软?您心里不服,面上总得过得去?这事,若是换了旁人,早不知把命丢在哪片南郊地里,也就是娘子您了……”
我掐着我的皮肉,祝不休所言,与我梦中一字不差,梦是真,疼更是真,我哭着一一应下。
待我点头应允,祝公公抽身快走,消失不见。
我依旧不叫人跟着,我一人走着,走过丽正殿,走到东海湖边,站住了脚。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似梦似幻。
梦既是真,我该追随它?
一时间,我拿不定主意。
回溯那场梦,忆起那杯毒酒,圣人病危,我该在永乐殿,在陛下的病榻前,为圣人泣泪?
不,哭泣没有用,杀了昏君才是正道。
不,小寒那日,在岱山,我当不跟随广成王丶祝不休回长安太极。
不,离开长安,我该不去岱山,我该躲入天下三百六十州。
不,小寒那日,我该用昏君递来的宝刀杀了他。
不,小寒那天,我该多用些力气,用那半截玉笛刺死他。
不,火油倒满永乐殿,那一天,第三箭,我该射向皇帝陛下。
不,是那次,清君侧,我砍杀杨延吉,便该顺手清除李君清。
不,是那年,在杏子林,我的利箭,不该有偏向,它该一箭封喉,一箭穿心……射杀昏君……
既然如此,我就该一步一步,一步不落,脚踏实地顺着我的噩梦,按部就班地走……
扔玉璧,划破脸,烧伤耳……
一件一件,全如梦中,一步一步,我必能射杀昏君,以报鸩毒之仇……
我将先帝所赐,代表圣人的半枚玉璧,从怀中取出。
我把它握在左手,我擡起右手,作势要将它丢进东海湖。
这一次,半枚玉壁不曾落水,我也不曾入水随它而去,我身後,也无宫人们的叫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