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贤妃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可否容我………
舒窈执起茶壶,缓腕为沈静姝斟了盏七分满的茶汤。
雾气氤氲间,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对方眉眼:“阿姝今日前来,可是有什麽要紧事?”
沈静姝垂眸望着案上清茶,手指在袖中微微收紧:“家中见我恩宠淡薄,子嗣无望,如今……已将心思放在了妹妹腹中……”她顿了顿,终是擡眼看进舒窈眼底,唇边凝着一抹苦笑,“他们盼着皇嗣落地,由我……代为抚育。”
舒窈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眼底霎时风起云涌,却又在瞬间归于平静。
她未露声色,只将手轻轻覆上小腹,语声淡淡:“阿姝将此等要事相告……”是突然天真?还是另有深意?
沈静姝眸中水光一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若有半分争夺之心,今日便不会坐在此处……”她深吸一口气,苦涩道,“我将此事告知于你,只因视你为知己,更因……我尝够了为人棋子的滋味。”她缓缓起身,後退半步,在舒窈面前郑重跪下。
她擡手轻按心口,指尖微颤:“虽然决定权,从来不在你手,亦不在我手,而在于陛下。但至少我能提前让你知晓真相,让你有所防备。我无力阻止家族在朝堂的运作,但我……”她缓缓举起右手,指天为证,“我沈静姝在此立誓,若将来皇嗣真交予我抚养,我必视若己出,以命相护。”她闭了闭眼,一滴泪终于滑落,“陛下从未真正……亲近过我。这孩子,或许会是我此生唯一的孩子。”
这记直球,让舒窈精心准备的周旋与试探,顿无处着落。
她深深地看着贤妃,试图从中找出半分僞饰,却只窥见一片苦涩的澄明。
心被一种更远的哀凉淹没。
原来沈静姝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牢笼里……
凝神细想,舒窈忽就明白沈静姝的在用一种更温和丶也更煎熬的方式抗争。
长长吁出一口气,舒窈似叹似慨,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复杂:“阿姝,你可知你今日这番话,有多重?”她起身,轻轻托起沈静姝的手肘,引着沈静姝重新坐回案旁,“明明在这深宫里,真心比阴谋更致命,你却……”
沈静姝缓缓抚过茶盏边沿。
半晌,她擡眸,眼底清亮如秋水洗过。
“阿窈说的那些手段……我岂会不知?”她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只是总觉得,但凡尚存一线馀地,谁又愿意用那些阴私伎俩脏了自己的手呢?”她垂眸看着杯中茶汤微漾,“你说,不是吗?”
沈静姝的提议,对舒窈而言无异于瞌睡遇到了枕头。
明知这是破局良机,话至唇边,她却莫名滞涩。
静默片刻,她迎上沈静姝的目光,音色平稳:“阿姝的坦诚,我收到了。我曾说过,凡我力所能及,只需你开口,我定义不容辞……此言,至今有效。”她顿了顿,将身子坐得更直,“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可否容我……思量几日……”
沈静姝闻言,肩头微微一松,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好。”她的声音很轻,“阿窈愿意考虑,于我而言……便已足够……”她眼底写满愧疚,“我……不敢再有更多奢求。”说罢,缓缓起身,极郑重地一礼。
离去的背影在空旷殿中显得异常单薄,步伐却比来时轻盈了许多。
沈静姝离去後不久,萧承璟便下朝回来了。
刚踏过殿门,他却在珠帘处顿住了。
隔着晃动的玉珠,他望着殿内朦胧的身影,竟生出几分近乡情怯般的不安。仿佛这精心织就的圆满之下,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裂痕。
分明一切皆如所愿:心爱之人已侧,腹中更孕育着他们的骨血。朝堂上最後的钉子也已拔除。待她平安生産,便可名正言顺地立她为後。
他比谁都清楚,让一个异族女子,坐上大梁最尊贵的位置,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可这後位,他不仅要给,更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意志,便是天意。
长久以来的相处,让舒窈对萧承璟的存在生出一种近乎本能的察觉力。
一丝极淡的自我厌弃悄然浮上心头。
她起身迎向他,步履轻缓,轻轻伸手,指尖略带迟疑地触到他的袖缘,继而极轻地拽了拽。力道弱得如同羽梢拂过掌心。
她默默告诉自己:是他先夺走了她的一切,她不过是争取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陛下……”她声音也放得低软,尾音微微拖长,“今日庭中光景甚好,陛下可愿陪臣妾走走?”
萧承璟身形几不可察地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