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入局听林向璃说,济孤院设在偏远的城……
听林向璃说,济孤院设在偏远的城郊,从集市过去,若是步行,约莫得走上半个时辰。
林向璃在街边雇了辆马车,三人一同前往。
车厢微微摇晃,唐昭的目光随意落在对面安静坐着的林向璃身上。
方才上车时她便注意到,林向璃那身素色裙裾的下摆沾了不少尘土,鞋面上更是泥痕斑驳。
唐昭忽然想起她先前所说的“半个时辰路程”,心头一动——难道她今早是徒步走到集市的?
不过短短两个月未见,林向璃身上究竟发生了什麽?竟让她过得如此拮据,连一趟车马都舍不得雇?
她心中实在困惑,便开口问道:“林姑娘,你今早是步行过来的吗?”
“啊……”林向璃猝然迎上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将双脚往裙底深处藏了藏,脸上掠过一丝窘迫,“是。来的路上有一段泥泞小道,雨後未干,不小心沾了些泥点,让唐姑娘见笑了。”
“看姑娘的言谈举止,不似出身贫寒之家,为何不乘坐马车过来呢?”
林向璃微微一笑,那笑意清浅,不带半分苦涩,反而透出一种洗净铅华後的澄澈坦然:“若只为我一人,家中积蓄确实足够我安稳度日。只是……我从前欠下的债太多了,如今想一点点还上。”
她望向窗外掠过的树影,目光渐渐柔和,“开了济孤院之後,收留的人越来越多了。虽然得了官府些许扶持,可日常用度丶米面医药,处处都要银钱。能省一点,就能多帮一个人。”
这番话引得坐在唐昭身旁始终沉默的方不遇也转过头来,目光透过面具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似乎也对林向璃这般转变颇感意外。
“三家济孤院,都是你一个人在打理吗?”
“起初只有我和我的贴身侍女两人操持,如今有了一些帮手。先前……”
林向璃的话在这里凝滞了一下,目光垂向车厢地板,“先前……城里最大的青楼——凝香居,出了事情被查封了,里头的姑娘们失了生计……”
车厢里静默了一息,只听得见轮轴辘辘的声响。
当她再次开口时,声线已恢复平静清晰,但每个字都像是从很深的地方缓缓托起:“後来我们开设第二家济孤院时,我去求见了知州大人,让他出面,将她们都安置过来。如今她们在院里帮忙做些活计,既能领一份银钱度日,彼此……也算有个照应。”
唐昭一时默然。她没想到凝香居的案子,还会有这样的後续。若是惟玉知道她的姐妹们都得了安稳的归宿,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吧……
马车缓缓停下,济孤院的木匾已在眼前。
车轴声尚未完全停歇,外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几道带着期盼的呼喊:“来了来了!定是林姑娘请的女神医到了!”
林向璃率先掀帘下车。唐昭俯身跟出,可当她擡头看清迎上前来的妇人面容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那妇人已自然地伸出手,稳稳托住她的手臂:“唐大夫,小心脚下。”
这熟悉的嗓音传入尚在车厢内的方不遇耳中,令他也是身形微滞——
母亲?她怎麽会在这里?
赵慧扶唐昭站稳後,目光自然地转向随後下车的那位戴面具丶低着头的男子。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体贴地没有多问。
就在这片刻间,原本等候在济孤院门口的十来个人已经一拥而上,将三人团团围住。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从人群中钻到最前面,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攥住林向璃的衣角,带着哭腔喊道:“林姐姐,快救救我爷爷!他浑身发抖,喘不上气,脸都紫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拉着林向璃往院里走,脚上的布鞋都跑掉了一只,却浑然不觉。
一听这话,唐昭心头一紧,立刻跟着那孩子快步穿过院子,朝屋内走去。
衆人簇拥着她进了屋,只见昏暗的角落里,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正躺在稻草席上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嗬嗬”声,脸色已隐隐发紫。
唐昭不敢耽搁,疾步上前蹲下,三指精准地扣上老人枯瘦的手腕。脉象急促紊乱,她眉头紧蹙,沉声道:“来个人,帮我扶他坐起来!”
屋内围观的皆是妇孺老弱,面面相觑,一时无人上前。
就在这迟疑的瞬间,一道玄色身影已无声地越过衆人,单膝跪上榻席,稳稳地托住了老人的後背。
面具的冷硬轮廓在昏暗中一闪,唐昭正要取针的手悬顿了一下,侧首望去,那声阿遇”到了唇边却化作了一声极轻的吐息。
片刻间,衆人只见那面具男子有力的臂膀已小心地从草席与老人颈後的空隙间穿过,另一手稳稳扶住肩头,以极缓而稳的力道,将抽搐不止的老人半扶半抱地托坐起来。
唐昭迅速收敛心神,将全副注意力放回病人身上。
她利落地打开随身医箱,取出针包,同时扬声问道:“有没有火?烛火或油灯都行!”
“有!你等等……”人群中不知是谁应了一声,脚步声便匆匆远去。
不过片刻,一位身着素色布衣的妇人端着油灯快步走了进来。她小心地护着摇曳的灯焰,低声道:“灯来了。”
昏黄的灯光在屋内亮起,恰好照亮了那妇人微垂的侧脸。就在灯光映清她面容的刹那,方不遇扶着老人的手指不自觉松了力道——
柳依依?她怎麽也在这里?
这刹那的分神让他手上劲道稍懈,老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向後仰去。方不遇立即收敛心神,手臂稳稳发力,重新将老人扶正。
此时唐昭已无暇他顾。她利落地从银布针囊中抽出一根三寸长的毫针,在灯焰上缓缓灼烤一周。
待针尖微凉,她轻轻执起老人枯瘦的右手,找准虎口处的合谷xue,腕势沉稳地刺入第一针。紧接着又在内关丶大椎等几处要xue接连下针。随着银针精准刺入,老人原本剧烈抽搐的四肢渐渐平缓,急促的喘息也慢慢变得规律下来。
唐昭轻轻舒了口气,转身从医箱里取出一个黄布塞口的白瓷药瓶,倒出两粒朱红色的丸药,小心地喂入老人口中。
见老人的喉结微微滚动,确认药已咽下,她才示意方不遇:“可以扶他躺下了。”
“好了,”唐昭用袖角拭去额间的细汗,才向衆人解释道,“这药能暂时稳住他的急症。但还需汤药固本培元,我这就开个方子,得立刻去抓药,煎好便送来让他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