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午後,或许无风。
那时萧翎钧刚与老皇帝据理力争,保下了因直言进谏而触怒天颜的御史大夫,眉宇间还带着未曾散尽的疲惫与郁色。
他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窗下,指尖抚摸着那枚与她相配的玉珏,望着庭中积雪出神。
她奉茶上前时听他开口唤她,声音依旧温润,却低得只有她能听见。
“阿微,若有一日,孤不得不做一件……你我皆不愿见之事,你会如何?”
她当时如何回答的?
似乎只是垂着眼,将温热的茶盏又往他手边推了推,语气平淡地笑:“殿下是君,自有决断。臣只需知道,殿下所做,必有不得已的理由。”
她看得出他很累了,沉默良久才擡眼看她,笑声带着说不出的倦意:“是啊,不得已……”
後来她才知晓,那日他保下御史的代价,是默许了其政敌将御史独子远调苦寒之地。那少年才华横溢,本有锦绣前程,却就此断送。
萧翎钧从未提及此事,她也只作不知。
他们之间,总是如此。太多的不得已,太多的不可言说,层层叠叠,将最初那点或许存在的微弱暖意也彻底掩埋,只剩下互相寄生的牵绊。
等到想要将彼此剥离的时候,才发觉血肉早已黏连在一起,如何都分不开。
前世,他让她替林初瑜穿上嫁衣,坐上花轿。
那时她只当是他权衡利弊後,将她置于最危险的棋位,以确保真正太子妃的万全。她甚至已备好匕首,若事有不成,便自刎于轿中,绝不累及东宫声名。
却从未深想,为何那嫁衣如此合身,为何凤冠的重量恰好是她能承受的极限。
那般精密的测量,若非日日相对,寸寸留心,怎能做到。
或许在那位心思深沉的储君心底,也曾藏着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妄念。
若命运垂怜,若风波不起,或许能借此与她做一日名正言顺的夫妻。
只是这妄念未来得及见光,便被萧望卿染血的剑锋彻底斩碎。花轿未至,宫变先起。他精心布置的一切,连同那点隐秘的期盼,尽数化为泡影。
沈知微看着眼前几乎被不安与偏执吞噬的萧翎钧,终究无法说出任何指责或推开的话。
他待她,确有不公,确有利用,确有伤害。
可他也确确实实,将所能给予的一切都给了她,即使感情沉重得令人窒息,扭曲得近乎病态。
“殿下,”她轻轻摇了摇头,语调有些无奈,“不会有第二次。”
萧翎钧的身体一震,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丝毫敷衍或欺骗的痕迹。
但是没有。
沈知微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继续道:“臣说过,救他,与他是谁无关。若殿下不喜,臣日後避嫌便是。”
这不是他最想听的承诺,却已是她此刻能给出最大限度的纵容。
储君并不像三殿下那般好哄,但他张了张嘴,眼底的疯狂终究褪去,声音干涩地开口:“……好。”
她说什麽,他都信。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夹杂着马匹的嘶鸣和侍从低低的惊呼。
沈知微与萧翎钧同时转头望去。
“三殿下,这边是……”
“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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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关于萧翎钧
前世沈知微未见他最後的神情,也从未问过萧望卿,他最终是否留过只言片语。
她不敢看,不敢听,亦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