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作沈小姐,可会怨恨一个……本想对你好,却总将事情搞砸的人?”
沈知微没料到他会直接问到自己身上。
她垂眸思索片刻,复又擡眼:“怨恨与否,要看那人本心如何。”
“若本心是善,只是力有不逮或方法不当,纵使结果不佳,也谈不上怨恨二字。”
萧望卿的视线紧紧锁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敷衍或回避,但是没有。
“力有不逮,方法不当,”他低声重复,“若那本心……也并非全然光明,掺杂了私欲和妄念呢?”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私心杂念才是常情。只要那点私心,不曾真正伤害到想护着的人,便算不得大错。”
“论迹…不论心?”他喃喃道,缓缓直起身,“若那人所为,最终反倒成了束缚他的枷锁,令他……不得自由,甚至痛苦呢?”
沈知微闻言叹气。
“三殿下这话,倒像是戏文里唱的痴男怨女了。”
“这世间,谁又能真正束缚得了谁?所谓的枷锁,多半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若那人自己觉得是枷锁,旁人给的一切,自然都是负累;若他觉得是甘之如饴,那即便是刀山火海,也算不得什麽。”
“便如同父母之于子女,师长之于学生,严厉管束,初心或许是为其好,但若方法不当,成了桎梏,惹来怨怼也是常事。可这便能全盘否定那份初心麽?似乎也不能。”
萧望卿怔怔地听着,梦中的那份沉重亏欠,那份无论如何努力似乎总是差之毫厘的无力感,在此刻仿佛找到了一个模糊的出口。
“若我……从未给过对方选择的机会呢?”
“……”
“殿下似乎总将梦中那人想得过于脆弱,又将自己看得过于重要。仿佛您的每一个举动,都能轻易决定他的悲喜生死。”
萧望卿被她的话刺得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从驳起。
“或许……是我自负了。”他最终低声道。
“非是自负,”沈知微纠正道,目光重新落回怀中慵懒的黑猫身上,“是执念。殿下陷在梦境带来的情绪里,将梦中人的感受与自己的愧疚无限放大,反倒看不清最简单的事实。”
“最简单的事实?”
“那便是,无论梦境如何,现实中,殿下与那位故人早已殊途。他若安好,殿下耿耿于怀不过是自寻烦恼;他若不幸,殿下沉溺过往亦于事无补,”她语气鲜少这样平和,“殿下如今更应顾惜自身。北疆初定,京中局势未明,殿下身为皇子,肩负重任,实在不该为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耗费过多心神。”
萧望卿沉默良久。
“沈小姐似乎总能一语中的,”他声音低沉,“倒显得我…庸人自扰了。”
沈知微颔首:“臣女妄言,殿下不怪罪便好。”
“岂会怪罪,”萧望卿摇头苦笑,“只是……道理虽明,心结难解。或许真如沈小姐所言,是我执念太深。”
“若……我是说若,有机会再见梦中那人,沈小姐觉得,我当如何?”
“若真有缘再见,殿下不妨问问他,可曾後悔。”
“後悔?”
“问问他,可曾後悔遇见殿下,可曾後悔走过那段路。若他答不悔,殿下便可释然;若他答後悔……”
“那殿下更该释然。”
“因为一个真心後悔过往之人,绝不会希望故人因他而困于原地,止步不前。”
-----------------------
作者有话说:沈小姐今生温良许多
因他们不甚相熟,即使萧望卿不能辨明自己是否确是梦中公子,即使明白萧望卿不会因此动怒,即使她火气渐盛
也多少压住了大嘴巴子抽他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