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我……我身无分文,也无处可去。请问教堂里是否需要人手帮忙?”
“我可以打扫庭院,整理书籍,或者帮忙准备餐食……”
“我什麽都可以做,只求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角落和一些简单的食物。”
对面并没有什麽特殊的反应,似乎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需要他行使慈悲的时刻。
“可以。”
那模糊的身影动了动,温音听到了告解室另一侧门被打开的轻微声响,以及他随之传来的温和话语。
“那……温音,我们出来面谈吧。”
他的应允,自然得如同应允任何一个流浪者。
没有惊喜,没有波澜。
温音指尖微颤,轻轻推开了告解室的门。
门外,教堂侧厅的光线柔和地漫溢开来,那是无数烛火交融而成的暖黄光晕。
空气仿佛被这温暖的光所浸透,静谧中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而在那片柔和的光晕中央,那人静立着,仿佛本身就是这安宁空间的一部分。
神父转过身来。
露出了一张对温音来说,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迦希尔,是更加成熟的迦希尔。
曾经的迦希尔,是月光下破碎的琉璃,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与危险。
而面前的迦希尔,那些非人的特质已被岁月细细打磨圆润,化为了温和与稳重。
约莫三十的年纪,正是一个男性沉淀得最为醇厚的阶段。
金色的发丝色泽温暖内敛,妥帖地衬着他轮廓愈发分明俊朗的面庞。
那淡金色的眼眸,曾经是神性流淌的通道,是黑暗翻涌的深渊,此刻却像两潭被时光精心养育的琥珀。
温润丶通透,蕴含着宽和的理解与一种由时光沉淀下来的智慧。
当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悲悯与专注,却不再有能灼伤人的激烈情感。
白色的神父袍穿在他身上,不再是与非人光辉对抗的象征,而是与他自身气质浑然天成的外化,彰显着引导者的威严与仁爱。
温音的视线与那片温和的金色相遇。
刹那间,恍如隔世。
仅仅是数小时前,这双眼睛里还浸满了破碎的霞光与绝望的泪水,那无声的呐喊几乎要撕裂她的灵魂。
可此刻,它们平静无波,只露出了最普通平常的温和。
迦希尔已经年近三十。
这个数字像一块沉重的巨石,猛地砸落在温音的心口。
对温音而言,那撕心裂肺的分离,似乎还在眼前。
可对迦希尔而言……
却是实实在在活过的,三十年。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惊雷,惊得温音心中一颤,随即带来的,却是一种近乎残酷的释然。
他不记得她了。
这样……真好。
她宁愿他彻底遗忘。
她无法想象,如果他还记得一切,那这三十年的孤独守望,会将那颗她努力拼凑完整的心,再次折磨成何种模样。
温音微微垂下眼帘,将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
当她再次擡起眼时,脸上只剩下几分怯生生的苍白笑容。
“谢谢您,神父。”温音微微躬身,音色柔顺。
迦希尔神色平和,如同对待每一个受助者般,微微颔首。
“愿你能在此处找到安宁。”
说罢,他唤来那位面容朴素的少年学徒,温声吩咐:“带这位女孩去安置,找些干净保暖的衣物给她。”
少年学徒应下,却又面露难色,小声禀告:“神父,最近暴雪,收留的人多,空馀的床铺实在……已经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