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是人类了。
而是被梦境接受之後,变成的某种温柔生命。
火车鸣笛的声音再次响起,意味着下一站也许已经不远了。
她看见不远处,有一栋房子窗帘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在後面等她。
风带着淡淡的棉花香吹来,空气中浮动着轻盈的童年气息。
那是她没有经历过的,却仿佛在某个午後也曾偷听到的情绪。
“走吧。”她轻轻说,也不曾等青辞的回答,自言自语地说着,“我们去看看,那扇窗帘背後藏着怎样的发烧记忆。”
……
许葭站在镇子的正街口。
窗帘的缝隙已在身後合上,像一场梦故意没有留下退路。
她垂眼望向脚下的地砖,踩一踩,实的地面,不过是由一块块浅色软垫拼成,踩上去像是踏进一片棉花地。
风吹来时,还能听见一声轻响,好像整个镇子都藏在某个孩子的布艺箱里,被一双温柔手掌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青辞仍旧只有声音,身型没有出现,他大概知道,这种情绪模拟,是许葭可以自己慢慢走的。
“……这里还挺安静的。”她喃喃,环顾四周。
能看到的房屋都像是用毛线鈎织的,有奶油色的屋檐和布丁色的窗帘。
邮筒歪歪斜斜地站着,是一个穿了睡衣的布娃娃模样,脸上缝着笑嘻嘻的红线嘴角,头顶还顶着几缕毛绒线做的头发。
她走过去,它居然对她眨了下眼睛,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像在梦话中打招呼,怀里有个大包裹,敞开着等着有人往里塞信。
“……你好?”许葭试探地伸手挥了挥。
它伸出手臂,从肚子里递出一张粉色明信片,上面是一行刺绣线写的字:【欢迎来到棉花镇,走慢一点,不然云朵会掉线。】
许葭捧着那张卡片看了许久,笑了一声:“这什麽鬼逻辑。”
但下一秒,她就放慢了脚步,像是怕自己真的走得太快,把头顶一整片棉花云也扯裂了。
镇上的居民也像房屋和邮筒一样,全是布偶。
有一只身穿吊带裤的猫,抱着一颗大西瓜慢吞吞在街边坐着,把瓜切开後递了一块给她:“刚刚从梦树上掉下来的瓜,凉快着呢。”
许葭接过那块西瓜,发现汁水是棉絮做的,味道却真的透着凉气,咬下去像是小时候的绿豆冰棍味道,只不过多了一丝青草香。
这竟然真的能吃?
这种味道,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她的回忆。
但那个味道太熟悉了,像她小时候在姥姥家楼下,听到卖米酒的叫卖声。
让她想起来米酒只兑了水,喝一口凉意从牙根一路沁进脑门。
“你知道怎麽离开这里吗?”她问猫。
猫头也不擡:“找到那盏会发烧的灯。”
“……?”
“它在窗帘背後的屋子里。”
猫打了个哈欠,“不过也不急呀,在这之前,可以去打个棉花澡。”
在棉花镇洗澡,是另一种奇异体验。
澡堂不是池水,而是一个缓慢旋转的软棉机。
她跟着猫走进去时,看见一只布娃娃正在洗澡,它跳进棉花云雾中,溜进一团柔软的奶油蛋糕里一样。
它每次翻滚都会带出一阵浅粉色的气泡,气泡碎开後散出一点熟悉的味道。
“那不是小时候姥姥喜欢的花露水兑水,洗完澡人变得香喷喷了……”她低声说,但声音太轻,只飘在自己耳边。
猫回头眯眼问:“你也记得味道啦?”
“或许…这不是我的记忆。”她说。
“可你闻到了。”
她顿住了。
这座棉花镇,柔软到不只是梦境,还能借由他人的梦,把她也轻轻包进来,像是那根香囊的线,也悄悄绕了她一圈。
洗完澡出来时,镇上的天更亮了。
时间看起来似乎是清晨六点半,阳光刚刚穿过窗帘的缝隙。
很奇妙的是,阳光也是一粒粒尘埃一般的样子,细细的光在跳舞,跳得特别慢,像是舞者都在拖着裙角走过。
一只穿着蓝色校服的布娃娃坐在邮局门口,它低着头,正在往一本日记本上写字。
许葭回头看了一眼天空,那团毛绒云居然正对着她轻轻眨眼。
风起了,风从镇子背後吹来,像是推着她往深处走。
她被吹到一个床上,软乎的,能看到柳枝一样的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