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云尽在旁边愣了愣,挠了挠头,忍不住替自家师尊解释:“不可能!白小公子,这药膏是师尊特意给你留的!之前在村里住的时候,师尊就怕你受伤,特意调了这药膏,还说……”
“云尽。”清夜澜突然打断他,声音冷了些,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既然小公子有药,那便算了。”他把瓷瓶收回来,指尖摩挲着瓶身,没再看沈怀眠,只是转身走向荷塘边,假装在检查有没有残留的魔气,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指尖攥着瓶身的力道,已经让指节泛白了。
没过多久,村长老伴端着莲子羹过来了。粗瓷碗冒着热气,甜香混着荷叶的清香,飘满了整个院子。“孩子们快喝碗羹暖暖身子!”她把碗塞到沈怀眠手里,又给白君行和温云尽各递了一碗,最後走到清夜澜身边,笑着说,“仙君也喝点,刚煮好的,补身子!”
沈怀眠靠在老槐树下,假装整理袖口,把小臂上的符纸又往里面掖了掖。
清夜澜走过来,手里拿着块叠得整齐的月白帕子——是之前那块绣着歪莲的玄清宗帕子,帕角的莲瓣歪了一片,还有片绣错了颜色,是当年他初学刺绣时,偷偷给清夜澜绣的。
可他没接,只是从怀里摸出块普通的棉帕——是白君行给他的,布面粗糙,却洗得干净。他胡乱擦了擦手上沾的泥,声音淡淡的:“谢谢仙尊,我自己有帕子,不用麻烦。”
那月白帕子从清夜澜手里滑落,掉在地上,沾了点泥土。清夜澜弯腰去捡,指尖碰了碰帕角的歪莲,动作轻得像在碰易碎的珍宝。他没说话,只是把帕子叠好,塞进怀里,指尖还沾着帕子上的棉絮——那是当年沈怀眠绣完後,特意用浆洗了好几遍,说“这样帕子就软了,师尊用着舒服”。
第二天一早,村口的雾还没散,像层薄纱裹着整个村子。村民们拎着刚采的新鲜莲子,站在村口送他们,村长手里还拿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荷叶:“仙君们要是以後路过,一定要来村里坐坐!这些莲子和荷叶,带回去泡水喝,清热!”
温云尽凑到沈怀眠身边,手里拿着个深蓝色的布包,布包上绣着玄清宗的莲纹,是清夜澜常用的那种布料。“白小公子,这里面是师尊画的避魔符,”他把布包往沈怀眠手里塞,“师尊说你身子弱,出门容易碰到邪祟,让你带着,万一遇到危险,直接往跟前扔就行!”
“不用了。”沈怀眠往後退了一步,语气平淡得像在拒绝一个陌生人,没有半分波澜,“我很少出门,待在白府里很安全,这些符纸用不上,浪费了可惜。”他拉着白君行的胳膊,往停在路边的马车方向走,脚步走得有点急,像在逃避什麽,“哥,我们该走了,别让爹娘等急了,他们还等着我们回去报平安呢。”
白君行看了眼站在原地的清夜澜——玄色衣袍在晨雾里泛着冷光,手里还攥着那个深蓝色的布包,目光落在沈怀眠的背影上,像有千言万语,却没说出口。
他又看了看沈怀眠紧绷的侧脸,下颌线绷得笔直,显然是不想再提关于清夜澜的任何事。白君行没多问,只是轻轻拍了拍沈怀眠的手背,跟着他往马车走:“好,我们回家。”
清夜澜站在村口,手里攥着那个布包,布包里的避魔符是他昨晚熬夜画的,每一张都按沈怀眠当年喜欢的纹路画的——当年沈怀眠总说“师尊画的符纹路好看,比别人的管用”。
他看着沈怀眠的背影钻进马车,看着马车的车轮碾过土路,扬起细碎的尘,慢慢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把布包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贴在心口的位置。
温云尽走过来,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担忧:“师尊,他是不是……”
清夜澜没说话,只是擡起手,摸了摸剑穗上的红绸——那绸子的针脚歪歪扭扭,最末尾那针还脱了点线,在晨光里晃着,像个小小的影子。风卷着荷塘的气息吹过来,带着点莲子的甜香,是沈怀眠喜欢的味道。他喉结滚了滚,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没关系。”
一百多年都等了,再多等些日子,也没关系。
马车上,车帘被风吹得轻轻晃。
白君行看着沈怀眠把小臂上那张普通的黄符撕下来,指尖捏着符纸的边角,犹豫了一下,还是扔进了窗外的草丛里——符纸落在枯草上,很快就被晨雾打湿。
“怀眠,你是不是……认识玄澜真人?”白君行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他看得太清楚了,沈怀眠在躲着清夜澜,“你刚才是不是在躲着他?”
沈怀眠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往後退的树影——那些树影晃得人眼晕,像百年前那些模糊的记忆。
他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不认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只是不想欠别人的人情,尤其是修仙之人的人情,我们白府只是普通世家,还不起。”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不是还不起,是不敢再欠。那些和清夜澜丶和玄清宗有关的东西,每碰一次,每欠一次,就像把一百年前还没愈合的伤口重新挖开,血淋淋的,疼得喘不过气。
马车越走越远,湖莲村的影子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连荷塘的气息都闻不到了。
只是他没看见,马车後面的土路上,清夜澜站在晨雾里,手里攥着那个装着避魔符的布包,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晨雾散了,太阳升得老高,才转身往玄清宗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