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朱达之问他“你是打算留在山上,当他们的入室弟子吗?”
他想起他听到他说“不留”的时候脸上自然而然露出的喜色,毫不作僞。
即便他是胡人,他也信他的坦率。
唐翳伸手,握着腰上的连心通感玉佩,他又想到了沈缨,他忽然不想再留在天若宫了,他想就此冲下山去,一刻都不留。
再次回到弟子房中,他发现刚整理好的房间又被人翻乱了。比之上一次,这一次翻得更加彻底,就连朱达之床底的地砖都被撬了好几块。
唐翳双手握拳,默然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
他忽然觉得很生气。
既然没有十足证据,只是怀疑,为什麽又要这麽偷偷摸摸的来翻找?
如果从头到尾都只是不相信,为何不说出来?!
他一拳狠砸在墙上,只砸得指节生疼,沁出鲜血。然後,他长叹口气,开始在衆多杂乱的物件中找到拓跋褚的阔剑,想了想,又将那支伏魔锏找出来,连同几张御风符一起装在一个布包里,带上了,藏入後山的林子。
完成这一切,唐翳忐忑的坐在房间里,连晚膳都不曾用,就这麽一直等到天黑。
他不知道朱达之是否能逃出来,更不知道他能否顺利找到他藏的那柄剑。
夜色一点,一点加深了。整个昆仑山被刷上了一层浓重的黑色。
今夜无月,也不知会不会有雪。
唐翳听说了朱达之逃跑的全盘计划。
他紧张的听着窗外的动静,祈祷着山上千万不要有什麽异动,或者忽然传来要抓人的消息。
子时过去……丑时也将尽……
昆仑山上仍是一片安然静谧,与往常无异。
唐翳一颗提起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按朱达之的计划,子丑交界的时分,天若宫第一班巡夜弟子交接班之际,正是整个天若宫的守卫最乱最薄弱的时候。
趁这个时候,他会利用身上的破阵符冲破结界,溜到後山,然後顺着事先找好的小路往山下去。
前後只需一个半时辰。
唐翳透过窗外的缝隙,辨了辨时辰,这麽算时间,他应该是安全了。
唐翳起身铺好床,才发现自己没有半分睡意。
就这麽靠着床坐了有会,窗外忽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不时有人影幢幢在窗前掠过。
细碎的语声响起,又低下去。
唐翳紧张的抓住了被子一角,他想推开窗户去瞧瞧外头的动静,又怕这个动作太突兀了,会引得外头巡夜的人注意。
不多时,有人的敲门声传来。
唐翳紧绷的心弦被陡然撩拨了下,纵然事先有所预感,骤然听到敲门声,他身子仍是震了震,小声问道:“谁?”
“唐翳师弟,请开门!”门外的人语声甚急,敲门的动静极大,虽用了个“请”字,语气听起来却不甚客气。
唐翳赤着脚过去开门。
那人不等唐翳完全将门打开,半个肩膀便已撞了进去,紧接着,他一脚踏进房门,在里头四处张望:“这里就你一个人?可有可疑的人进来过?”
唐翳往後退了一步:“师兄口中可疑的人指的是谁?”
那人皱眉,指了指隔壁空了的床铺:“这是朱达之的床?他人呢?”
唐翳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眼:“我不知道。”
那人声量略提高了些:“不知道?”
唐翳淡淡道:“他昨晚便被静渊师伯叫去了,至今未回,你要找他,不妨去问问静渊师伯。”
那人显然是感觉到了唐翳的冷抵抗,压低嗓门威胁道:“你若敢包庇窃贼,後果自负!”
唐翳心头愠怒,面上却不显:“师兄说谁是窃贼?唐翳不知天若宫上还会有窃贼的存在,请师兄明示。”
“你!”那人冷了脸不说话,此事掌教真人要求不可声张,他不小心说漏了嘴,顿觉尴尬万分。
远处,紫渊遥遥喊了句:“华胤,跟我往剑池走一趟——”
在唐翳房中的那名弟子应声,转身踏出房门,又狠狠朝唐翳瞪了眼,这才快步往紫渊的方向走去。
紫渊站在原地,目光错开华胤的身形,落在唐翳身上,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唐翳有些心虚的垂首看着门角,不敢与他对视。
所幸,紫渊也不再说话,只带着华胤往剑池的方向去了。
经过唐翳门前的时候,他极轻的说了句:“早点休息。”
唐翳默然看着他们走远,飞快的关上门,重重喘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