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窗子外头一前一後投影出两道黑影。
当先一人是个高束着发髻的女子。只听她尖声说道:“做这样的事情,总觉得太损阴德。”
身後男子劝道:“红英,你不能总这麽想。人活一世,谁不想过得好,我们也是没法子。”
“你说,那些消息可靠吗?”
“不管可靠不可靠,现下我们都没法子了。本想着北魏那边四处招揽人才,可以投靠,不曾想人家竟不收我们,与其这麽坐以待毙,还不如明日随大队出海搏一把。”
他们二人一面说着,一面从外头走进来。
那叫红英的女子说道:“这地方真黑,看样子废弃很久了。”
男子身上发出窸窣声响,似是在找什麽东西:“倘若我们这一趟运气好,成功了,咱就再不用在这种破地方过夜了。到时候,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女子不答,只道:“你找火折子吧?我这有。”一点橘色的光随着火折子上纸媒的燃起,亮了起来。
女子朝火光上轻吹了吹,让它烧得更加彻底些。
然後,她举着火折子,四周照了圈,忽惊呼一声,连退两步:“什麽人?!”
她的火折子恰好照在绝尘子与唐翳二人所在的方向上。
黑暗中毫无准备,骤见着两张脸,那女子吓了一跳,险些要将火折子扔了。
跟在她身後的男子亮出把钢叉:“你们是谁?”回头对女子宽慰道,“红英,别怕。”
唐翳站起身来:“姑娘,我们只是……”
身侧,绝尘子拉了拉他的袖袍,将他扯得重新跌坐回去,不慌不忙道:“无量天尊。两位居士,贫道与爱徒和二位一样,也是恰巧过路,在此借宿一宿罢了。”
红英拿着火折子,将二人上下照了一圈:“你是个道士?”
绝尘子盘膝而坐,颔首不语。
“这里这般黑,你们二人既是借宿,为何不点灯?”
绝尘子垂目道:“清修之人,心中自有正大光明,点不点灯,都是一样。”
红英不置信的皱眉:“连个火都不生?难道你们也不怕夜里蛇虫野兽来袭?”
绝尘子一笑:“人心,远比野兽蛇虫要可怕得多。贫道于俗世修行,人心尚且不惧,又岂惧区区野兽蛇虫?”他说完,手中拂尘往侧一挥。那堆唐翳刚拾掇好的干柴嘭的一声,蹿出极高的火花,迅速燃烧起来。
金黄色的光,映得他眉眼处的神色十分圣洁。
有了火光,四周的霉味很快被热浪烘得消散,原本阴暗潮湿的道观殿堂变得干爽敞亮起来。
那男子看了看火堆,又看了看绝尘子。
他对这二人始终存着警惕,疑心他们是故意蛰伏在黑暗中,准备下黑手的强人,又听绝尘子这番话中暗含讽刺,用力比划了下钢叉:“兄弟,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哪条道上的?”
唐翳听他这般问话,便知道误会没有消解,有心要去解释。
绝尘子一个摆手,制止了他的话语:“道有三千,贫道修的是天人合一,造化世人之道。”
男子怒道:“你少给我装蒜!”挽了衣袖似要动手。
身侧那叫红英的女子看到绝尘子脸上始终含笑,并无惧意,跟在一旁的小徒弟亦是神色清明,不似奸诈之徒,忙伸手拉住那男子:“天哥,算了,我看他们也不像坏人。”
男子愈发恼怒:“你倒还帮起他们说话来了?难不成你看他是个小白脸,长得俊,心也跟着飞了?你要存了这个心,要跟别人走,当初就别跟了老子!”
红英闻言,脸色绯红,也怒了起来:“你便是这疑人的毛病和火急火燎的性子改不了!依你又如何?这般瞻前不顾後的做法,咱这一路吃的亏还少?没得不等赚了银子,先惹了官非!如今你若连我都疑了,咱俩便趁早的都撂开手,各走各的路!”
男子不语,隔了有会才低声道:“红英,我自是知道自己的脾气,这一路上也多亏你提着。如今,咱们都已经是一条道上的人了,岂有这个时候拆夥,不共同进退的道理?再说眼下这事,没了谁,单凭一己之力也成不了啊。”
红英瞪了他一眼:“若是这样,你现在就听我的,少惹事。天一亮就走!”
男子又看了绝尘子一眼,咬牙道:“成!都听你的!”走到离他们最远的角落另一头坐下。
红英朝绝尘子与唐翳躬身行一礼:“两位道长,我兄长脾气古怪,得罪莫怪。”自行拾了干柴,在道观另一头生起火来。
绝尘子也不理论,只淡笑了声:“这观中今晚热闹啊,客似云来。”
唐翳脚上虽难受,但奔跑了大半日,身上疲累,靠着墙坐了一会,就开始有了迷迷澄澄的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