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扎着头巾的渔民率先离开队伍,躬身下去寻找四散的珍珠。
馀人很快醒悟过来,纷纷低头,去抢甲板上剩下的珠子。一时间,竟没有人再管唐翳。
素锦用力捏住绝尘子的手,哽咽着一字一句发声:“我……想……做……人……哪……怕……一……会……”
绝尘子静了片刻:“你确定?”
她轻点了点头,不再出声,眼神却很坚定。
“好。”绝尘子擡手,“昀昔,把你的剑给我。”
唐翳听到绝尘子的声音,转头将云英剑递过去:“师伯,还要再拦着他们吗?”
绝尘子唇角微微勾起,笑容极其尖锐:“人之所区别于其他五道,无非情理二字。如果连基本的人性都泯灭了……也罢……”他长叹一声,手起剑落,忽将素锦半身以下的鱼尾拦腰斩断。
鲜血喷溅满地。
素锦浑身战栗,脊背後挺,仰天发出声惨呼。
忙着低头拾珍珠的渔人纷纷回头。
“他杀了海人鱼……”
“这人……疯子!他难道不知一条活的海人鱼价值……”
“别惹他,说不定他连你都会杀……”
抢珠的人警惕的盯着绝尘子,开始慢慢退到船尾。
唐翳也被绝尘子这个举动惊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抢过他手中的剑:“你做什麽?!”
绝尘子任由他将云英剑夺回:“氐人族的鱼尾,是族中的骄傲,一旦失去,就会变成普通人。失去鱼尾,向来被氐人族视为奇耻大辱。”
唐翳怔住了:“你是说……她……鲛人砍断了鱼尾还能活?”
绝尘子扯下自己的外袍,覆在素锦身上:“你震惊得连你师伯的话也不信,彼此称起你我来了。”
唐翳:“我……”
他话未说完,素锦断开的鱼尾处已开始往外延伸,慢慢分裂出两条人腿来。
她幽蓝的肤色逐渐转为白皙,脸颊的鱼鳞开始脱落,耳後的鱼鳍消失,瞳孔也变回了普通的浅褐色……
“我……看见了……好美的天空……”她感慨出一声,语言变得流利起来,目光转到绝尘子的脸上,“年轻人……你是谁?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绝尘子沉默了下,和声道:“你的相公,让我们来找你。”
“我相公,王良……他让你们来找我?”素锦轻轻的呢喃着,脸上忽然有了丝红晕,“他……还好吗?”
唐翳迟疑了片刻:“他……”
“他怎麽了?”素锦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游走,忽然带出抹忧伤,“他死了,对麽?”
唐翳抿紧了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绝尘子浅笑了笑:“你走後,他终身未娶。他记挂着你,你们会团聚的。”
“嗯……”素锦涣散的眸中又聚起了丝光亮,“这样……也很好啊……”她紧紧握住绝尘子的手,“年轻人,我再求你一件事。”
绝尘子点头:“你说。”
“让我和他……葬在一起……”
“好。”
这句话说完,她仿佛放下心头最在意的事情,轻出口气,眸中散乱的光芒黯淡下去。侧过脸,定定的看着唐翳:“多可爱的孩子……孩子……如果我和他能有孩子……大概……可惜了……”她擡手,似想轻抚下唐翳的脸庞,却在中途脱力,软软的垂在了唐翳刚伸出去一半的掌心上,就此阖眼。
然後,她脸上的皱纹堆叠而起,头发由黑转为灰白。身上的皮肤开始松弛,飞速苍老下去,变为老妪的模样。
迟暮丶生离和死别,都不会让人感觉到太愉快。
唐翳双膝跪在甲板上,只觉得心头堵得发慌,轻拾起素锦的手,将它放回她身前:“素锦前辈……下辈子,你会有孩子的。”
他躬身下去,朝着素锦的遗体深深一拜,双手按在胸前,默然念了段安魂咒。
绝尘子等他念完,扬手将一张符纸迎风一晃,覆在她苍老的面容上。
“如你所愿。”他平静的说出一句。
符纸发出浅金色的光泽,重新飘落在他的掌心。
甲板上,素锦的遗体就此不见,只馀下一根又粗又长的鱼尾骨刺。
“一个悲伤的故事。”绝尘子站起身来,环顾了下恢复平静的海域,“我不喜欢眼泪,也讨厌悲剧。”他整了整衣袖,侧头看了唐翳一眼,“金雕收起来,御剑跟我走。”
“是。”唐翳应了声,以御灵符收起金雕,催动溟泠剑,双足往上一踏,飞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