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晖拍到了想要的画面便收起相机,识相地退出了人群,尽量不影响别人听歌。
可她挪着步子往回走的时候,看到韩慧身边多了个没见过的男人,讨好似的弯着腰贴她的耳边说话,韩慧倔强地把头偏向一边,不理他,看来是生气了还没哄好。
馀晖当即掉了个方向,佯装对焦店内的小摆件,悄悄地把自己挪走。
在馀晖差不多看完第二面照片墙的时候,韩慧带着甜腻的气息走过来,凑在她耳边说:“我打算回去啦,一起嘛?”
馀晖:“我还想再待一会,你先走吧。”
韩慧轻笑着点了点头,主动揽过男人的手臂,将身子往男人那边偎了偎,和他相携离去。
馀晖不是真的还想在这里待,估摸着他们应该走远了,就翻出手机准备打车回去了。
这时刚好一曲终了,乐器的声音退潮般渐弱,紧接着响起了方森屿干涩的说话声。
他站在舞台上,擡起没握话筒的手在头发上揉搓了几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拽出来的。
他说:“感谢今天过来看演出的朋友,接下来就是我们今晚最後一首歌了,今晚也是我们鼓手尚哲在我们乐队的最後一场演出,”他伸着手掌往背後比了比,尚哲拿着鼓棒冲观衆挥了挥手,现场此起彼伏地响起掌声。
方森屿扯出一个微笑,喉结滚动了两下:“我们一起熬过了很多艰难的时光,也一起做过很多难忘的演出,嗯……那就祝愿他以後能越来越好吧,当一个优秀的美术老师哈哈哈……话就不多说了,我们接着唱歌吧,最後一首《逆流》送给尚哲”
我飘向远方
选择了逆流的方向
有刺耳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但我笑得更响亮
一天天时间的诗篇
走过黄昏等待黎明
没有找到英灵神殿
大雾在前方漫延
……
轻缓的前奏响起,方森屿的嗓音带着丝丝沙哑流淌而出,吉他的弦音像细碎的银子在空气中洒落,贝斯低沉的嗡鸣与有力的鼓点彼此缠绕,强烈而坚定。
馀晖被卷进这场华丽而悲壮的漩涡中,没有走成。
最後一个鼓点如流星坠地,尚哲垂着头,俯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军鼓冰凉的鼓皮上,和很多东西作了告别。
随後他起身,大步迈向台前,张开双臂微笑着拥抱了向他走来的队友,四个人的身影在光影中交错丶重合。
馀晖逆着退场的人流,冲上前去,为他们拍下了这一幕。
场馆逐渐回归沉寂,浓重的离愁别绪也慢慢散去。
台上的四个人前後拍了拍尚哲的肩膀,各自散开,看见在不远处拍照的馀晖,挥了挥手打招呼,然後就分头去收拾自己的乐器了。
只有方森屿跳下舞台,两步走到了她的面前,问道:“你一个人过来的?”
馀晖关了相机,摇摇头:“我跟韩慧一起来的,她有事先走了”
方森屿:“我们待会要去吃宵夜,一起去呗?”
馀晖垂眸避开他的眼睛,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不了,我得早点回去,今天拍了很多照片,我找个时间修好发给你”
方森屿挑眉:“好啊,到时候请你吃饭”
馀晖没在意他画的大饼,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里的那个问题:“你们还会继续做乐队麽?”
灯光在他的睫毛投下一道阴影,方森屿脸上的神情有些黯淡,轻飘飘地说:“现在不知道,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
馀晖:“我觉得你们乐队很有实力,再坚持一下吧”
馀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单纯觉得在追梦的路上半途而废很可惜,可所谓的追梦是要付出代价的,她随便一句坚持,别人却要耗尽力气在不见曙光的道路上踽踽独行,实在太残忍。
方森屿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吊儿郎当地说:“行啊,既然你都这麽说了,那我考虑考虑吧。”
馀晖弯了弯嘴角勾出一个浅笑,告辞道:“那你好好考虑,我先回去了。”
方森屿站在原地,目送馀晖的背影融入出口处阴影里,最後在拐角处彻底消失,才收回视线。
找到个垃圾桶,走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燃,倚着斑驳的水泥墙,等着队友们收拾好乐器,等着即将到来的一场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