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
方森屿心神不宁地回到休息室,除了晓丹,另外三个人正在热身。他沉默地加入,跟着做了几个软绵无力的拉伸,
吴瀚刚做完一组深蹲,直起身时察觉到了方森屿周身低沉的气压,看向他的眼神多了点关切。方森屿接收到这无声的讯号,勉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不管怎麽样,他不能影响演出。
观衆已经入场了,方森屿深吸一口气,用力在脸上拍了几巴掌,打起精神,和队友们一起走向那片被灯光点亮的舞台……
演出结束之後,照例是要去搓顿夜宵的。
今天方森屿没去,他心不在焉地签售完,火急火燎地跑回酒店给馀晖打电话。
两三个小时过去,馀晖的情绪平复了许多,至少不再流泪。只是一点精神都没有,软软地靠在枕头上,眼神没有焦点地望着虚空。
方森屿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要说什麽才能安慰到她,可能说什麽也安慰不了。就这样举着手机,任由时间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门铃突兀地响起——是吴瀚回来了。他们为了节省开支,出来演出向来都是住两人间。
馀晖在电话那头听见门铃声,有气无力地说:“那你先去忙吧。”话音一落,就切断了视频通话。
方森屿按灭手机屏幕,起身去把房门打开。
吴瀚一眼就看出了他脸上的凝重,侧身进屋时问道:“出什麽事了?”
方森屿沉默了几秒,才艰难啓齿:“馀晖她爸突然昏迷了。”
“什麽?”吴瀚一惊,“怎麽回事?什麽病?”
“说是脑梗,现在在ICU里观察。”方森屿手指深深插进发间,无意识地拽了拽头发,“我现在担心她一个人撑不住。”
“那你什麽打算?”吴瀚话刚问出口,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已然猜到了他的想法。“去隔壁一起说吧,省得你要说两遍。”
推开隔壁房门时,柯骏正靠在床头打游戏,崔明捷抱着换洗衣物正要往浴室走。见到两人的神色,停下脚步:“咋了?”
“馀晖她爸昏迷住院了。”方森屿话一出口,房间里松弛的气氛立刻绷紧了。柯骏“啊”了一声,按灭手机屏幕,从床上坐起来。
方森屿迎着三双聚焦过来的眼睛,继续道:“明天那场演完,我想过去一趟,周日再赶回来,录音的事只能先交给你们了。”
短暂的寂静後,柯骏先开了口:“她爸爸现在是什麽情况,有生命危险吗?”
“人还在ICU里。”方森屿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虑,“具体到了什麽程度,馀晖也乱七八糟的,电话里说不清。”
崔明捷用力拍了拍方森屿的肩膀:“那你该去就去。这边就别担心了,我们会自己看着办。”
这个消息无疑给所有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已经到了害怕听见周围有人生病的年纪。
他们光听到消息都感到揪心,而和他们一样年纪的馀晖,却在实打实地面对着。方森屿不用想都知道她有多无助,有多痛苦。
他没再多言,回到房间立刻查询航班,明天演出结束後的时段没有合适的航班,他便订下了後天最早一班飞机的机票。
尽可能快地,赶向她的身边,去让她能有一个依靠。
幸运的是,第二天两点半乐队在北京的场地试音间隙,馀晖打来电话。方森屿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接起来。
屏幕那端的馀晖,脸上透着喜色,连声音都轻快了些:“医生说……说我爸的几项关键指标都稳定下来了,比预想的好。”
她顿了顿,吸了口气,在平复激动的心情,“而且,医生说他现在有苏醒的迹象了,可能就这一两天就能醒过来。”
“真的吗?!”方森屿悬了一夜的心落下大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馀晖笑着用力点头:“嗯。你不用再跑过来了,把机票退了吧,安心去做你的工作。”
若是虚惊一场,计划还能如期进行,自然是皆大欢喜。
方森屿不放心地追问道:“确定麽?真的不用我过去了?”
馀晖:“确定,确定,我得家里医院两头跑,过两天还准备把水果店开起来,忙得很,你来了我还得抽时间招呼你。”
听到她这麽干劲满满,方森屿真正放下心来:“那行,我可真的把机票退了啊!”
“退吧退吧,”馀晖听到他那边凌乱的乐器声,“你那边试音还没结束吧?那你快去忙,我也得去陪我奶奶说说话。”
“好,等我忙完再找你聊。”方森屿笑着朝镜头挥手掌,等她把电话挂断,走回舞台和夥伴们简单说了句“情况好转了,暂时不用过去了”
霎时间,每个人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台上乐器调试的声音听起来都顺畅了许多。
电话挂断後,馀晖推开里屋的房门,奶奶正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馀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奶奶身後躺下,胳膊轻轻搭在那略显佝偻的背脊上。
过了一会儿,她怀里的肩膀轻微地抽动,压抑的啜泣声细细传来,馀晖连忙撑起身子,俯身环抱住老人:“奶奶,没事的,医生说了这两天就能醒。”
奶奶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泪痕,哽咽着说:“当然要醒……要不然老天爷就太不开眼了!”
老人家用袖子用力抹了把脸,积压的感慨倾泻而出:“你爸爸一辈子过得多苦啊,小小年纪就没了爹,他出去搬砖丶搬货,卖力气供两个妹妹读完了书……好不容易娶到你妈妈,成了家,才算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可也没过多少年,你妈妈病了一场,年纪轻轻就走了,现在他自己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