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背脊挺得更直了些,只是擦拭咖啡机的动作却带上了一丝紧绷感。
阳光穿过窗户,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
片刻后,朱怡收拾好手头的东西,深吸一口气,拿起点单夹和笔,朝着角落的卡座走了过来。
她的脚步很稳,脸上维持着职业化的平静,走到桌边时,目光先是掠过陈琛,带着一丝询问感,随即落在徐经业身上,嘴角弯起一个礼貌的弧度。
“经业,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喝点什么?还是老样子?美式?”
徐经业立刻点头,脸上挂起他惯常的、带着点社会气的笑容“嫂子!是好久没见了!对,冰美式,麻烦你了。”他的目光在朱怡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自然地移开。
朱怡点点头,飞快地在单子上记下,视线没有与陈琛交汇。
“稍等。”
她轻声说完,转身走回吧台。
那背影,纤细而挺直。
徐经业和陈琛对视一眼,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核心话题。
他们随意地聊着上海的堵车、徐经业开出租的见闻、南桥村最近的变化……话题平淡,声音不高,像在维持一种表面的正常,填充着等待时间。
渐渐的,咖啡馆内的客人开始减少。
夕阳沉入地平线,窗外路灯亮起,在渐浓的暮色中投下昏黄的光晕。
朱怡穿梭在桌椅间,收拾着最后几位客人留下的杯碟,动作麻利却沉默。
当她为那对小情侣结账时,女孩的目光在她脸上明显地停留着。
朱怡只是垂下眼睫,平静地找回零钱。
等最后一位客人推门离开,门上的风铃出清脆的叮当声响,朱怡走到门口,轻轻挂上了“休息中”的牌子。
卷帘门被缓缓拉下,金属摩擦声在骤然安静的咖啡馆内,显得格外清晰。
门扉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明亮的顶灯熄灭,只留下吧台和几盏壁灯散着昏黄柔和的光晕,将偌大的空间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静谧里。
空气中残留的咖啡香沉淀下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异样平静。
朱怡解下围裙,慢慢转过身,面向角落里的两人。
没有立刻说话,她只是站在那里,隔着几张铺着格子桌布的咖啡桌,望着角落卡座里的两个男人。
光影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鼻梁挺秀,唇线紧抿着,带着一种近乎苍白的克制。
卸去了职业化的平静外壳,那双曾清澈如水的眼眸深处,此刻弥漫着一层薄雾般的哀婉和深深的疲惫,宛如经历失去的未亡人凝望故物。
然而,这脆弱之下,又支撑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韧——她挺直的背脊,微微抬起的下颌,都显露出直面这一切的决心。
徐经业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轻松得有些不自然,“嫂子,你这店弄得真好啊,比我们大学旁边那些小店有格调多了!”他站起身,环顾四周,“这装修,这气氛,啧啧,老陈好福气!”
陈琛也连忙站起来,声音有些干涩“是啊……这里,还有楼上……原本就是我们家的老房子,”他顿了一下,目光游移,似乎需要借助熟悉的环境来支撑话题,“我们是做民宿起家的,这栋楼上下三层,底下开了店,楼上改了几间房,也是租出去的……”
朱怡终于动了。
她微微转向徐经业,脸上努力浮起一丝极淡的、礼节性的微笑,那微笑在哀婉的底色上显得格外令人心酸。
她没有接徐经业“福气”的话茬,声音平稳但偏低,清晰地落入安静的空气中“楼上还有空房间的,陈琛说得没错。”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围裙的带子,“二楼楼梯口就是我们住的地方,旁边是条小走廊,还连着我们留用的另外两间空客房,平时不怎么用。地方有些简陋,胜在干净。”
她的目光掠过陈琛,最后落在徐经业脸上,平静地继续“这么晚回去也不方便……经业,晚上就住这边吧?房间是现成的。”
这句邀请不带任何额外的情绪,只是陈述一个解决住宿的安排。
徐经业立刻点头,顺势接话“那太谢谢嫂子了!省得我去外面找地方挤,正好看看咱老陈的『产业』!”他哈哈一笑,笑声在空旷的店里显得有些突兀,“那就麻烦带我参观参观?”
“应该的。”朱怡的声音依旧平静。
三人离开卡座,脚步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脚步声在空旷的咖啡馆内短暂回响,随后被厚重的卷帘门隔绝了最后的外部光线。
昏黄的壁灯像沉默的哨兵,投下温暖却无法驱散本质的光晕,映照着走向楼梯口的三人身影。
陈琛走在最前面,推开吧台后方那扇通往二楼的木门,潮湿的暮气和木料老旧的淡淡气味扑面而来。
狭窄的阶梯陡峭,嵌着圆润的木条,陈旧的木板随着脚步出轻微的叹息。
陈琛扶着粗糙的栏杆,身影隐没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
朱怡安静地跟在后面,高跟鞋踏上木质台阶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沉静的韵律。
徐经业走在最后,目光无可避免地落在朱怡的背影上——她的腰身流畅地收进深灰色的伞裙里,及膝的裙摆在迈步时微微漾开,薄丝袜包裹的小腿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踏上二楼狭窄的平台,感应灯自动亮起,光线柔和。
平台左手边,一扇厚重的深色木门紧闭着。
平台右侧,则是一条短走廊,仅容两人并肩,铺着深灰色防滑地毯,墙上间隔镶嵌着简约的金属框壁灯,光晕安静地洒落在光洁的仿柚木复合地板上。
这是典型的都市轻奢民宿的风格,简约、洁净,类似于“全季酒店”的素雅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