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真真闻此言轻轻叹气,乔相已是极开明的长辈,父母也疼爱乔真真,可乔真真交际应酬也要考虑京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和乔家的官声,容不得她随心所欲,不禁黯然。
一时又想到同为亲王之女的盐山县主夕惕若厉,符岁上无父母庇佑,下无兄弟相扶,孤单单一人暗地里不知吃过多少苦头,顿时悲从中来,她握住符岁的手,眼中也泛起些许泪花:“可恨你之艰难我竟无以为助。”
符岁就是随口抱怨一下,没想到竟惹得乔真真伤神落泪,连忙扯了帕子哄乔真真:“莫哭莫哭,我逗你玩的,哪里值得你哭。”
乔真真抹去泪水,面上现出几分谨慎:“我也不是要哭,只是一时情急。”她压低声音说道:“有道是天家无情,那位对诸王猜忌重重,我担忧……”
乔真真后面的话没说符岁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皇家从来不乏杀子弑父,手足相残。
荆王
篡位失败自戕蒙山,和静县主和妹妹们随母流放三千里,如今生死不明。滕王助荆王起事,被乱箭射成筛子,家眷幽禁宫中,自此再无音讯。
舒王被指贪墨军饷,一杯鸩酒了事,妻儿贬作庶人。抄家时正是数九寒冬,舒王妃抱着幼子被拖出王府,连一件御寒的裘衣都不许拿。许王因有私藏兵器之嫌,全家被圈禁献陵,重兵把守。
可晋王已经去世十几年,神山地动,晋王奔波救灾偶遇山崩,恪勤匪懈,忠勇义烈。肃帝已亲自为晋王之死盖棺定论,今上又怎会再旧事重提,符岁自是无惧为父兄所累。
“把心放牢,我一孤女有何好怕。只要我不参与谋反,这个郡主就能稳稳当当做一辈子。”
乔真真收拢心绪,暗自懊恼自己惹得符岁想起晋王这等伤心事,思索着如何换个轻快些的话题:“说来倒有桩续表兄的趣事。”
乔真真拿眼睛瞄着符岁,笑得意味深长:“前些天续表兄替我寻戏班子时,要我同母亲说不要听临海大长公主乱讲,他与你玩得好是因性情相投,并非男女私情。我当时听了奇怪,回来问过母亲才知,原来临海大长公主想为续表兄求娶你,来和母亲讨过主意。”
符岁闻此大呼“我与田乾佑那厮绝无可能”。
乔真真见符岁夸张之态被逗得咯咯直笑:“续表兄如今也二十七八,勋贵子嗣中少有他这般年纪还未成家的,临海大长公主只怕是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符岁忽得觉出点不对来:“续表兄跟我关系怎样,为什么要专同你讲?百戏班子这么好玩的事,也只告诉你。这些我为何都不知?你是表妹我也是表妹,难道还分个里外?”
符岁仔仔细细打量了乔真真几眼:“那厮是不是对你有些别的心思?”
乔真真愕然。续表兄待兄弟姊妹都极和善,有大小事托付他都尽力相助,平日里又爱搜罗些新奇玩意儿,时常做些精巧机关送人。乔真真真心拿续表兄当作可依靠的兄长,便是提及临海大长公主想表兄妹亲上加亲,也未思量过自己与续表兄也是能亲上加亲的表兄妹。
她反驳符岁:“续表兄年长你我许多,在他眼中我们便同他亲妹子一样,你这是哪来的歪理,快别瞎说。”
符岁不以为然:“就许临海大长公主思量我,不许田乾佑惦记你?我们乔三娘子花容月貌,谈吐不凡,既有家世又有涵养,哪个男子见了不是思之若狂。只要乔家透露一点给乔三娘子择婿的意思,只怕乔府和公主府的大门都要被挤烂。”
乔真真臊得满脸通红,拿手扑打符岁。符岁左挪右躲,两人闹作一团。好不容易歇了,乔真真喘了半晌,才缓过气来。两人一对视,看着互相被抓乱的衣裳,不禁又各自笑起来。
乔真真把自己的衣裳理好,又替符岁扶正一只歪掉的珠花,这才想起另一件事来:“宗夫人办马球会,可给你下帖子了?”
“嗯。”符岁摸摸自己的钗环,感觉没有乱,随口说着:“这才什么时节就打马球,也太早了些。”
乔真真还真知道些内情:“郑国公调任扬州大都督,宗夫人二月中旬也要动身去扬州。车马行得慢,宗夫人怕错过春日马球,因此临行前做这场马球会。听说宗夫人这次做足了排场,京中有名号的都送了帖子。”
两人说起马球趣事,又是玩闹半晌,直到平阳大长公主派人来催才罢休。
用过晚饭,符岁向乔真真讨了那本待考学子文集,这才摸着浑圆的小肚皮往回走。
刚走几步,她突然想起什么,拉着代灵叩云就转身要上马车,走到车前却顿住脚步,吩咐随行小厮:“你去府里,赶辆普通马车来,快点,我就在此等。”
小厮得令,撒开腿向郡主府跑。
代灵不解:“咱这是要做什么?”
“大长公主府上有种酥糖味道很不错,说是从前街一家铺子里采买的。正好天不算晚,咱们也去买点,拿回去大家都尝尝。”
这附近几条巷子住的全是皇亲国戚,莫说商铺,连货郎都不从这边走。符岁若不乘车骑马,要走上两刻钟才能看见商铺,不如让小厮现赶马车来。
天已黑透,没得因一点吃食让郡主跑一趟,叩云哄了符岁跟着扈从回府,自己同代灵二人出来买这酥糖。
上元节暂驰宵禁五日,今日是没有宵禁的最后一天。虽然已到掌灯时辰,卖酥糖的铺前依旧熙熙攘攘。代灵排了好久才抱着一兜酥糖回来,叩云接过油纸兜子,扶代灵上车。
待回到府中,代灵另取了油纸分酥糖,豆苗秦安一个不落,还把最多的一份留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