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宣游认真道谢:“谢谢你,我……其实没那麽怕。”
八年的养育之恩,他已用一命作为偿还。
因此,他对盛家不是怕,甚至也不是怨恨,就是过去的宿命纠葛太深,以至于相看两厌。
本以为此生可以伴随主人完成他的谋划,然後再用下半生去调查凌家灭门惨案的真相。不料时间一晃而过,他还没怎麽准备好,就已经跟主人分道扬镳。
谢卿年一把揽住顾宣游的脖子,正要说些什麽,馀光在瞥到朝这边走来的周知後,瞬间放下手,甚至还朝远处退了几步。
“顾宣游,”周知走过来,一双沉着的眼眸淡淡扫过谢卿年,却对着顾宣游说,“公主口谕,你进了渡厄司,便是她的人,其他一干杂事,皆与你无关。”
这居然是在告诉顾宣游,有本宫撑腰,盛家人算什麽。
说完,周知转身就走,谢卿年笑嘻嘻的追上去:“头儿,是你去找公主讨要的赦令吗?”
“你这还是第一次讨要赦令吧,”谢卿年的声音渐渐远去,“不过公主有说过调查凌家的事情——”
“谢卿年,”周知脚步一顿,“渡厄司总规第二章第七条,不得妄言。去地牢领罚。”
谢卿年明显愣住。
周知转身,对他说:“我没有你想得那麽仁慈,不会去讨要赦令。这是公主亲下口谕,你可满意?还有,总规第三章第十五条,妄自揣度上官命令,加罚五十鞭。”
谢卿年只感觉有一口气像是堵在喉咙口,怎麽都吐不出来。
顾宣游一向觉得谢卿年与周知之间氛围微妙,因此每当他们两人独处时,顾宣游总是不去过多关注。
直到发现谢卿年许久没回来,而且周知身边也没有谢卿年的身影,他这才惊讶起来。
一问才知:“谢卿年犯了总规,要被押解进京。”
这个押解跟普通关押囚犯的不大一样,这是关在马车里,只是得五花大绑,旁边还有人每隔固定时间抽他一鞭。
谢卿年上半身赤裸着,嘴里咬着一方帕子,旁边抽鞭的是专门执行鞭刑的弟兄,知道怎麽打看着伤势恐怖,其实并不会伤及要害。
但疼痛肯定是在所难免的。
这会儿已然进入隆冬,虽还没下雪,外面也冷得紧。
可谢卿年的额头还是不时低落汗水,这是剧烈和尖锐疼痛下身体的自然反应。
·
凌宿野留下五枚铜板的面钱,起身离开。
掌柜的前来收碗,顺势将铜板捏在手里。这一握,他差点紧张的打翻了手中面碗。
——紧挨着掌心的铜板并非坊间流转的盛世通宝,而是一枚特殊的,缺了一个棱角的五帝钱。
不需要仔细查看,掌柜的就能感知到其上属于他曾经那个心爱的姑娘身上的气息。
方才那人,怎麽会拥有这枚铜钱?
掌柜的面色几遍,几乎想要拔腿冲出去,追上凌宿野。
但他还是忍住了,直到太阳升起,吃饭的人少了许多,他才让隔壁的掌柜帮忙看一下铺子,自己则着急换了一身打扮,悄悄前去户部侍郎大人家中。
“大人,今晨有一年轻人,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前来我这里吃面,留下五枚铜钱,其中一枚,正是这个。”他说着,将那枚五帝钱呈上去。
侍郎刚开完早朝回来,听到五帝钱的事情,连一杯茶都顾不得喝,屏退身边之人,仔细将那麽铜钱拈在手中,目不转睛地查看着。
半晌,他眼眶已然有些湿润:“没错,没错了,正是我家媛媛的铜钱。谁给你的这个?”
“一个年轻人,面生,他自称是滁州人,来上京城见世面。”掌柜也就知道这麽点了。
“明日,他定然还会再来,明日,我也去吃面。”户部侍郎秦晗在花厅内来回踱步,思量片刻後,总算下了决断。
掌柜一愣,想要劝他,却被秦晗打断:“我家媛媛早在二十年前便化为妖,又在三年前执念破解。能拿到此枚铜钱,定然是破解她怨气之人……当年我只记得那人进入渡厄司,但渡厄司纪律严明,我再也查不到那人行踪。我早想感激的拜谢于他,如今他自己前来,我便知道,是我报恩的时候了。”
掌柜的眼眶湿润了,他重重地点头。
“知道了,大人,您放心,明日我一早就将店里布置好。”
要不是必须要进入锻星司,凌宿野也不想找到户部侍郎。
但侍郎秦晗之女秦书媛,因为执念太深,二十年前化妖後便被渡厄司封锁起来。直到三年前作为凌宿野那一拨新人的‘考核题’出现。
那也是凌宿野第一次接触到执念妖域。
他成功破解执念妖域,最终手中凝成的就是这麽一枚五帝钱。
与他解除城隍庙妖域,得到灵玉的方式如出一辙。
原本凌宿野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用到这枚五帝钱,要不是他必须得进锻星司——而锻星司又是个只看‘关系’的衙门,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回去时,凌宿野又跟那个文官打个照面。
文官刚从户部述职回来,身上披着厚厚的袄子,见这个‘破落户’衣衫单薄的从寒风中走来,目不斜视地从凌宿野面前经过。
凌宿野:“……?”
作者有话说:
晚安呀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