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
皇宫的铜钟已有三日未曾敲响,宫墙内弥漫的血腥气,却比钟声更能穿透人心。
新帝攥着那份加急送来的奏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墨迹在他掌心晕开,像极了先帝临死前溅在明黄龙袍上的血。
“废物!都是废物!”他将奏报狠狠砸在地上,青瓷笔洗应声而碎,碎片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阶下内侍的衣袍。
谁也不敢擡头,只听见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里发颤,“一个秦王,不过是边陲之地养出来的野种,凭什麽……凭什麽他敢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一路杀到潼关?”
阶下的吏部尚书颤巍巍地叩首:“陛下息怒,秦王之所以势大,皆是因他借国师之死大做文章……民间传言,国师是,是被灭口的。”
“一派胡言!”新帝猛地踹翻案几,龙椅旁的鎏金烛台晃了晃,烛火将他扭曲的脸映在墙上,“国师分明是被北境贼女所害!是秦王那逆贼故意散布谣言,想动摇朕的根基!”
可谣言一旦生根,便如野草般疯长。
消息传到秦王军营时,秦王正站在黄河渡口的了望台上,手中摩挲着一枚半旧的虎符。那是先皇当年偷偷塞给他的,说若有一日京城生变,凭此符可调动兵力进京勤王。
秦王猛地转身,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国师何在?血尸大军何在?”
“都已经被那北境公主灭了。”
秦王沉默片刻,忽然拔剑出鞘,长剑划破暮色,直指西方:“传我将令,三军拔营!国师那妖道之死,便是先帝在天有灵,给我们的信号!今日起,凡随我入京清君侧丶为父报仇者,皆记首功!”
这道命令如惊雷落地,瞬间点燃了全军的士气。士兵们本就对先皇“病逝”存疑,国师之死更是抹去了大家对血尸的忌惮。
秦王将让随军的文吏写下檄文,细数新帝三大罪:软禁先帝丶篡改遗诏丶谋害忠良。
檄文被快马送往沿途各州府,所到之处,守军无不倒戈。
曾经忠于新帝的睢阳守将,在城楼上读完檄文,当着全军的面拔剑自刎,死前命副将打开城门,迎秦王入城;
青州刺史更是带着府库中的粮草兵器亲赴军前,跪地请罪,说自己早已知新帝不义,只是苦于无计可施。
短短半月,秦王的反军便从三万扩充到十万,所过州县如摧枯拉朽,连潼关这样的天险,守将都只象征性地抵抗了半日,便举旗投降。
消息传回京城,朝堂彻底成了一锅沸水。
“陛下,臣请速调京畿卫戍军死守函谷关!”兵部尚书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只要守住此关,秦王便难以前进一步!”
“守?怎麽守?”户部尚书冷笑一声,抖着花白的胡须,“如今京中粮草只够支撑一月,卫戍军的将士们家属多在关外,谁肯卖命?昨日还有三名千夫长带着部下逃了,说是要去投奔秦王!”
争吵声丶叹息声丶哀求声交织在一起,新帝坐在龙椅上,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看向那些曾拍着胸脯保证会誓死效忠的外戚,此刻却缩在人群里,眼神躲闪;
再看那些世家出身的大臣,一个个低眉顺眼,仿佛眼前的乱象与他们无关。
“都闭嘴!”新帝嘶吼着,从龙椅上站起来,腰间的玉带硌得他生疼,“朕是天子!天命所归!秦王那逆贼就算打到宫门口,也休想动摇朕的江山!”
可天命,从来只站在民心所向的一边。
七日後,秦王的大军抵达咸阳城外。
护城河的冰面上,倒映着城头慌乱的人影,守城的士兵望着城外黑压压的营帐,手中的长矛抖得像风中的芦苇。
“开城门!”秦王的声音传遍四野,“降者免死,负隅顽抗者,诛九族!”
城楼上的守将闭了闭眼,猛地挥刀斩断了吊桥的绳索。铁索撞击冰面的巨响,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京城最後的防线。
反军如潮水般涌入城门,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朱雀大街上,百姓们紧闭门窗,却从门缝里偷偷张望,看着那些盔明甲亮的士兵举着“秦王”的大旗,朝着皇宫的方向行进。
曾经不可一世的禁军,有的扔下兵器跪地求饶,有的干脆脱下铠甲混入人群,谁也不想为那个失尽人心的新帝送命。
秦王骑着乌骓马,一路踏入太极殿。殿内空荡荡的,只有龙椅上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新帝穿着不合时宜的龙袍,面前摆着一壶残酒,见他进来,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弟弟,你来了。”他声音干涩,像被砂纸磨过,“朕就知道,你早晚会来的。”
秦王翻身下马,玄甲上的冰碴子落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一步步走近,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瓷片——
那是新帝慌乱中打翻的酒杯。
“皇兄,”秦王的声音很冷,像北境的寒风,“还记得父皇驾崩前,你去养心殿见他最後一面吗?”
新帝的身子猛地一僵,端着酒杯的手开始颤抖:“你……你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