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邕州城出来这一路,谢玉绥到底还是没弄清楚荀还是为什么让他去东都。
荀还是这人特别滑,想让人知道的事情拐着弯也要全都说出来,不想人知道的事情,那弯儿拐的就更大了,直接把人忽悠晕,也就想不起最开始要问的问题。
谢玉绥虽深知荀还是脾性,但也架不住他花样多,绕圈绕不开便开始动手动脚,直接把谢玉绥惹毛闭口不言,自己乐呵呵地缩到角落睡觉去。
谢玉绥只能抿嘴靠在最外侧,胸前抱着佩剑,一脸乌云地看着车厢里睡得正香的人。
大红色棉被披在身上衬得荀还是脸色好看了几分,从谢玉绥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半张脸,那双含情眼紧闭着,眼尾延伸到垂下来的鬓发中,显得格外温顺。
轻佻不羁的气质尽数收敛,直到这时谢玉绥才赫然想起,荀还是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换作寻常人家还要听父母的管教,哪里会像他一样,且不说人情世故,生死边缘都不知徘徊了多少次。
如今抛去那些经历身份再看他,模样像极了方才及冠的少年,因着天冷奔波,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睡着。
这条棉被在路过锦荣城时荀还是非逼着乌奉去做的,因着这个他们在锦荣城多耽搁了几天,乌奉没少在谢玉绥面前抱怨。
这人除了睡觉能消停会儿,平时嘴边就没个把门的。心情不好时每一句话都能将人堵的死死,真是自己不爽周围人也不能舒爽,若是碰到心情好,能将人哄到天上去,但凡来个涉世不深的,真就能被荀还是忽悠了去,尤其是面对谢玉绥,不知道的还以为荀还是是个怎样的情种,不过几面就对谢玉绥情根深种,非君不可。
好在一番多番打探下来,谢玉绥可以确定当初到裕安城传信儿的确是荀还是授意,而那封手书并不在邕州城,是在东都。
至此谢玉绥终于下定决心去趟东都,即便知道这或许就是荀还是阴谋的一部分。
好在一路上还算消停,赶路间歇要停下来照顾荀还是的身体,不时去镇子里买点药,以至于整个马车里全是药味。
一路走走停停浪费了不少时间,临到东都时天已经开始回暖,几人在路上过了个年。
这段时间荀还是被药汤灌着身体倒是好了很多,不再像先前那样一阵风就能吹倒。
精神好了,身体舒畅了,某人就开始不老实。不过次数多了,谢玉绥也就免疫了。
起初谢玉绥偶尔还会气上一气,刻意在荀还是的药里加几味不伤药性的苦药进去,后来渐渐的某王爷生气次数越来越少,大多冷脸相对,不予理会,荀还是自讨没趣也就老实。
关于梁弘杰被烧成灰的消息先他们一步到了东都,由于那场火声势浩大,那段时间邕州又集文人墨客、江湖侠士于一城,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邾国。
临近东都时,因着快到目的地,众人也不急着赶路,便在一个路边的茶棚歇下。
几人刚坐定,就听见邻桌的人道:“你们知道吗?梁大人的小公子,就是那个去了邕州做安抚使的那个,被烧的就剩点渣渣,尸首都没了。”
“坏事儿做多了,可不是活该吗?当初在东都的时候他老子都管不住,以为到了邕州天高皇帝远就能为所欲为,现在怎么样,踢到铁板了吧,全尸都没给留,真狠啊,谁干的?”
“听说是争风吃醋,为了一个女人惹得杀身之祸。后来太子身边的一个侍卫去处理这件事,本想在这个事上捞点油水,然而一个没闹好跟府上的侍卫打了起来,之后闹起了火,整个安抚使司都被烧没了,啧啧。”
“太子?天,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要掉脑袋。”
“事儿现在谁不知道,难不成把所有人都砍了?如今梁小公子的骨灰已经被带了回去,据说太子勃然大怒,连天子都知道了这件事,说要彻查呢。怎么查,人都死没了,整个邕州安抚使司里的侍卫都跟着烧没了,还找谁查?”
“说不准会派天枢阁的人……”
“天枢阁那疯狗都死了,一群家犬能成什么事儿。”
……
天枢阁的疯狗……头头,荀还是淡定地端着茶杯,听着旁边嚼舌根不言语。
另一旁的乌奉浑身颤抖,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荀还是腿上放着手炉,裹着厚实的披风,毛团一样居于长凳之上:“你今年未曾回去过年,你那叔叔竟是没有对你产生什么情绪?倒真是个好叔叔。”他抱着热乎的茶碗,抵挡着藏在春风里的寒意。
“已请过罪,我手上未有实权,即便担了些职务,也不过无关痛痒的位子,他懒得管。”谢玉绥答。
论辈分,谢玉绥需唤祁国皇帝一声叔叔。
谢玉绥抬眼瞥了一下隔壁桌:“看来梁弘杰的骨灰已经到了,动作倒是够快。”
“能不快吗,要不是带着个拖油瓶,我们现在也已经到东都了。”邬奉接话,他是打从心眼里不喜欢荀还是,能讽刺两句的地方绝对不放过,另一侧廖庐就老实很多,低头喝茶不言不语。
这一路廖庐彻底知道邬奉先前所说的“荀还是邪乎”是什么意思。
确实挺邪乎的,没事儿就喜欢往他们爷身边凑,还说一些暧昧不明特别讨打的话,直到把谢玉绥惹闹了,才笑眯眯的离开,安静了不到半日继续重蹈覆辙。
好在这一路除了这位邪门的人有些闹腾以外没遇到其他阻碍,倒是一路顺利地到了东都。
脚程慢了些,一连磨了月把日子。
这一路多次听见关于梁弘杰的话,猜测众多,没一个踩到点子上。
有争风吃醋情杀的,有得罪人太多仇杀的,乱七八糟拼拼凑凑能写个不短的关于爱恨情仇的话本子,倒也有趣。
“话说回来。”谢玉绥看向荀还是,“邕州城的那个宝物传说又是什么,总觉得你布的局很多都没用上,我倒是想听听。”
荀还是叹气:“废棋而已,有什么可听的,当个笑话吗?”
“说出来乐乐也不失为一种用途。”谢玉绥端茶,茶杯遮挡,嘴角提了提。
有着荀还是这一路的不消停,谢玉绥的话也不像先前那么少,偶尔会跟着调侃几句,把荀还是堵的哑口无言才算完。
一壶茶喝完,吹了会儿冷风,荀还是吸吸鼻子道:“既然都快到了,我们在这又是为何?只是想吃吃冷风?”
谢玉绥低着头摆弄着茶碗:“你没觉得,我们临近东都的时候身后跟了许多小尾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