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展暮经常看去头顶的那片蓝天。
他觉得这里,很压抑。
戒网瘾机构这种地方当然不会伤害他,只是要他服从号令,遵守纪律,接受规训。
平时早起早睡,到点吃饭,参加一些朴实的劳动,又或者是像军训那样锻炼身体,其实这些对展暮来说并不算什麽,他毕竟是体育生,这些他能轻松地做到。
但是展暮想逃跑,他没有幽闭恐惧症,只是单纯不喜欢像猪那样被禁锢在这方天地。
他想要自由。
这种感觉,伴随着他的学生生涯,展暮经常看去窗外的哗哗树叶,烦躁地思考着无关紧要的小事,这种窒息而又空寂的感觉如影随形,让他时而孤寂,时而平静。
所以展暮自从上了大学後,就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他孤僻独行,用各种各样的事去填补自己生命的无趣,甚至他也不知道这些事有没有价值,但他厌倦了像他人那样浑浑噩噩的重复。
可能,展暮一直在叩问自己想要什麽,所以在这样的过程中他会痛苦,甚至苦恼。
甚至包括进了这家戒网瘾机构後,他也保持着曾经的个性。别人也就知道了,他不一样,是个犟种。
展暮也逃跑过几次,他像逃离疯人院那样决绝,有时候都快蹬墙屋檐上了,被人发现,举报了他,像个看客似地欣赏他的无措。
教官然後来了,他们都很强壮,对付这里的学生很有手段,展暮翻墙这个行为前後折腾了多次,却被一次又一次地摁倒在地,忍无可忍时,会扇他几个巴掌,或者体罚。
好想死啊,展暮经常这麽想。
但这些无言的烦恼无法倾诉,他只能在日复一日的麻木中,感受到自己情绪的麻木。心,像滴水石穿那样,缓慢地透出了洞。
-
已经快一整个月了,展暮待在这里。
家人联系不上,除却衣服,他孑然一身,没有兴致去交朋友,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展暮觉得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这阵,又一个精神萎靡的小夥子不吃饭。
教官过来,架起他的胳膊把人撑起来,直接灌粥进去,像对待牲口,展暮看着,小夥子非常抗拒,整个人瘦得像竹竿,言谈举止都透露这种快被风吹走的羸弱。
他想必也很痛苦。
这时候,展暮又心想,这小夥的精神状态更糟糕,想必经历的事情比我更令人难受。
也许,我不应该自暴自弃。
冬风吹,其实不冷,毕竟展暮穿着自己的黑色防风衣,他乖顺锄地,看去自己播种下的小生菜苗,生出一种离奇的自豪和满足。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
这时,展暮已经在里面待了快两个月了。
展暮也从刺头,变成了乖学生,该吃吃,该喝喝,让劳改就劳改;甚至从暴躁,变成了沉默,目空无物,像个局外者似地目睹着机构里的这一切。
当然,他还是令人讨厌的,他冷着一张脸,看谁都用鼻孔,别人见他这副鬼样子也心中腾起无名火——你既然那麽有本事,怎麽还是被送到这里来了?笑话。
于是,第三个月,展暮学会了收敛。
他也明白了,原来是自己不懂得僞装,不懂得藏锋。
这三个月里,他同样很焦躁,多次找了教官要求给父母打电话,不同意。又或者偶尔同意了,拨通,他听见母亲冰冷的嗓音,父亲疲惫的叹气……
甚至展暮再三跟他们解释自己所作所为的缘故,理由,他们听不懂。——觉得展暮就是脑子有病,网瘾犯了。
沟通无效。
展暮也就终于知道,人生诸多烦恼只能靠自己释然,哪怕父母跟自己背道而驰,也得独自承受。
好在,展爸展妈只说让他静心,让他们去料理那些事情,然後再放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