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自说自话,无非是想与他拉家常,更是怕他会此刻赖着不走,将这里的事到处宣扬。
何知了笑笑,没点头,也没摇头。
庄红秀却是带着何如汐有些害怕地往後躲了躲,她压根就没想到何知了还会回来,居然还会回来,不该是厌恶他们到再不愿见面的程度吗?
“听闻三少爷回门,我们正君就想着该回来探望一番。”细辛微笑,“我们正君问三少爷安好?”
何如满重重冷笑,“我可是嫁去国公府,过得自然是好的,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
细辛冷下脸,“男君这般说话,未免太不将我们正君放在眼里!”
“本正君如今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玉首饰,且为国公府嫡子正君,自然敢这般说话!你一小小婢女,竟敢在我面前放肆吗?”何如满说话时还不忘理理衣裳,将手腕戴的玉镯与脖颈佩戴的玉珠全都抚摸一遍。
像是在炫耀他如今是多好过,又像是在提醒自己是真好过。
何知了微微擡手,阻止细辛继续说。
他看向何如满的眼神带着哂笑与怜悯,也就这般蠢货,还会在旁人面前装高傲,只当别人都是傻子罢了。
他笑了笑,冲春见微擡下巴。
春见立刻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将手里的一盒药膏递给他,微笑道:“三爷与我们正君恼什麽,我们正君才是最心疼您的,咱们可都知道那国公府那位的性情,这药膏是宫里御赐的,对皮外伤最管用了,您千万别与我们正君客气。”
这话就像一把利刃,直接狠狠戳进何如满的心口,殷红的血顺着刀口往外冒,像是要将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溺死。
他甚至来不及为自己方才的虚张声势被戳穿而尴尬,只猛地看向何家衆人。
原来丶原来就连何知了都知道那国公府不是好去出!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却还是要把他推进火坑里!还要来看他的笑话!
“娘!你说啊!你是不是也知道那周国公府是火坑,却还是看着我义无反顾地跳进去!是不是就只是为了拿我做跳板,好为二哥和四妹谋前程!”何如满有些崩溃的大喊着,手脚却如僵硬在原地一般,不敢再靠近。
庄红秀含泪沉默着,她虽已经有些年纪,却保养得宜,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此刻眼眸通红,纤指拿起帕子擦拭着眼泪,这副模样倒是让何宏安心疼几分。
他立刻也顾不得心虚,扭头道:“你娘还不是为你好,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你就只会让她伤心!”
“我只会让她伤心?我只会让她伤心!”何如满冷笑着丶大笑着,神情从疑惑震惊慢慢转变为心灰意冷,他边说边重重拍着自己的胸口,“我自幼懂事听话,母亲让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时至今日亦是如此,可我深信不疑地母亲眼看着我跳进万劫不复的火坑,却只会泫然欲泣,连句解释的话都不给我!我连质疑都不可吗!”
分明受委屈的是他,遭受灾祸的是他,为何他只是质问两句,就成天理不容地罪人了?
他从未觉得母亲曾经亏待过他,可如今仔细想来,将他养成这般模样却不加管束,不就是亏待吗?
即便家境殷实,衣食无忧,他如今这番模样,也是不曾被好好教养吧?
何宏安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麽,只好有些尴尬的擡手指指他,像是对他无话可说一般。
眼看着再不解决就要僵持不下,庄红秀这才抹了把眼泪,凄凄惨惨地握住他的手,痛哭流涕道:“我的孩子,是为娘的对不住你,可娘是真的为你好,周国公府的嫡子正君,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气啊!”
“福气……那你说说,我嫁过去後有什福气了?”何如满舒出一口气,他只庆幸新婚夜只有他,没有那些後院的妾婢,否则他真的会一头碰死在屋里。
他自以为金贵的金闪闪的衣衫下,遮蔽的是他破烂且遍体鳞伤地身体。
福气到底在哪里?
庄红秀再次语塞,却也被这接连的疑问给问得心烦起来,“娘从前桩桩件件哪件事不都是为你考虑为你好,何时亏待过你,这次只是意外罢了,你就莫要再闹脾气了。”
何如满眼睛彻底黯淡无光。
那些小事都依着他,唯独在终身大事上结结实实让他栽了跟头,他却不能不能恨,因为只有这一次是坏事,而已。
何耀与何如汐对视一眼,自然是不敢接话,生怕这场无妄之火会烧到他们身上。
何知了淡定抿了口茶,眉心也微微皱起,茶香有些淡了。
春见立刻擡手让府上婢女重新端来茶水,万不能苦着他家少爷。
何知了这副悠哉模样与何家吵闹的衆人形成鲜明对比,他只当这些人是佐茶点心,每听一段,便抿上一口茶。
无人再说话,气氛陡然安静,针落可闻。
却是让他们的呼吸声都显得粗重,叫人听着都有些窒息。
“都别再吵了!”何宏安再次拿出当家做主的气度来,“今日到底是你回门的日子,就不要再闹这些不愉快了。”
何如满彻底安静,几个瞬息间就将情绪调整好了,只是不知是真好,还是另有其他谋算。
何知了也适时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也不知何宏安是开心过头了,还是真要弥补他这位曾经亏欠太多的儿子,竟是直言让他留下来一起用膳。
事出反常必有妖。
换作平时何知了当然不会答应,只是今日他有自己的计划,何宏安的邀请,反倒是无意间帮助了他。
他便顺势跟着过去,春见则是随侍在侧,芫花与细辛也不好都进去,只在外面守着,若是情况不对,便会立即冲进去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