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县的牛肉面在汀州很有一番名气。
照江家惯例,逢家人庆生时,总会去老字号点上几碗卧蛋的牛肉面。
牛肉大块而软烂入味,和汤底清甜白净的萝卜快一齐吃,半分不会腻口。细韧爽口的面条裹上淋面的辣子再卷上香菜,简直是直冲天灵盖的鲜美。
而月眠今日做的牛肉面,不仅在牛肉臊子上有改动。
在和面的时候,月眠专门改换了鸭蛋加到里头去,翻来覆去将醒发好的面团子碾了好几遍,反复拉扯摔打出的面条像银丝一般细韧。
牛肉卤汁的粘稠,几乎是完美地浸裹满每一根面条,简直就是天造地设地灵魂搭档。
最为关键的是,面条过了凉水又用蒲扇扇出来的凉面。
凉面热拌,本就是一绝。
碗底再埋上豆芽韭菜,面上撒上一撮香菜碎,在这微闷的春雨夜晚,是解腻又清新。
不过月眠还是遵循了最地道的吃法。
吃面的时候,淋上一勺剁得烂而细腻的蒜泥和香得能让人打喷嚏的辣子油,再配上一只裹满了玛瑙般透亮晶莹的红油的肉包子。
简直香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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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桃花盛开时,折月县的雨水总会格外充沛。
虽不至梅雨季节那般缠绵,但断续下了好几日,晾晒的衣裳和住所都透着一股子湿漉的水汽,也是愁人的。
哄睡了江镜潭,月眠清点了下明日出摊的食材,便端着小火炉回了房,并大开门窗通气。
照这个雨势,明早当还在下,月眠心中暗自窃喜,可以赖会床,便不用过早入睡。
借着豆大的烛光,月眠开始缝补江镜潭淘气摔破的衣物。
打了个慵懒的哈欠,月面将缝补好的衣裳放入竹筐中。
准备掩上窗牖,是时她擡眸看见,漆黑的天幕下,悬着一弯朦朦胧胧的月牙儿。
是下弦月。
距打听到朝廷新委任了县令已然一个半月了,掐算着时日也当走马上任了。
月眠抚在窗棂上的手微微收紧。
她打算明日去碰碰运气,去官衙拜会下这位新任县太爷。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若是他清廉醒理,当是能燃解自己的困惑。
回首盯着竈膛子里跳跃微弱的火焰,月眠用力地捶打着酸胀的肩头,陷入了沉思。
脑海间久久回荡着一种植物的声音。
这又当爹又当妈的日子什麽时候才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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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茶凉了,许行舟才浅呷了半口。
不知是否因景触情,许行舟望着悬在天边,轮廓模糊的清冷下弦月,亦有些犯愁。
进了官衙,由县衙主事核验完告敕的凭引,许行舟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参观集合卷宗的库房。
江南多雨且湿潮,他理解。
收纳卷宗的库房多年未得好生修缮,房顶漏雨便罢,墙体四周皆是老鼠洞。
卷宗的损坏程度可想而知。
前任县令是到了告老的年纪致仕的,他积压了不少未审的卷宗。
思及此,许行舟感觉偏头痛更明显了。
县令可真没大理寺少卿好当。
权限小,手下可供差遣的也局限,还要频繁地和当地的地头蛇打交道。
大开门牖,许行舟来到廊庑下,湿漉漉的风吹到他的面上,瞬间清醒了不少。
月色清明,院中积水,水中藻荇交横。
半夜披衣观雨,倒不是许行舟多麽有文人情怀。
无非三件事。
认床。
吃坏了肚子。
徐松溪拉风箱的声音可太大了。
捂住绞痛的肚子,许行舟蹙眉,痛苦地说到,“当真要好生整改下这些小商小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