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即便向厨房派遣来的婢子询问。
婢女目光很是闪躲,嘴唇翕动了半天也未说话。
“一个粗使丫头见识短浅能晓得啥。”正专心致志点茶的妙以擡起头来,拭了拭手向月眠走来。
“此为酥油鲍螺,又可唤作滴酥鲍螺。”伸出兰花指指向,妙以狭长的眼也随之微挑起斜睨着月眠。
“所谓酥油,便是将新鲜的牛入倒入釜中,以两三沸的火候慢煎,然後冷置在盆中。待凝固後,将面上的那层奶皮子捞出放入锅中回煎一遭,出油後将渣滓沥干净便是。”
“做法更是不难,便是在浮酥里面掺入蜂蜜,凝结之後,装入牛皮纸里面。边挤边旋转,便能成型这形如螺壳一般,顶部尖而盘底圆润的形态了。”
原是如此。
正值月眠礼貌点头回应的时候,妙以却是话锋一转。
满含戏谑意味的目光对月眠上下打量,妙以轻哼出一抹淡笑来,“牛乳本来就金贵,寻常人家用来喝都尚且舍不得,姑娘未尝过牛乳制的甜点也不是什麽笑人的事情。”
月眠:“?”
月眠嘴角微微抽动。
但凡是个明白人都不难感觉到,妙以身上总是有种拎不清身份的且好显摆的优越感。
啧。察觉到月眠面上难色的徐松溪,用手指轻点了下桌案以引起她的注意,然後目光带笑劝慰她莫往心头去。
闻神识意的月眠挑起英气的眉撇了下嘴角并轻耸了下肩回应徐松溪。
她才不在乎呢。
跳梁小丑多作怪罢了。
爱憎分明的徐松溪顿时对本就好感全无的妙以镀上了一层深厚滤镜,只觉得她如苍蝇般聒噪,淡淡地飞了她一眼刀。
妙以不是没感受到,却仍旧腆着笑脸迎合徐松溪。
移开目光後,徐松溪眼底的厌恶是更深重了。
可真是会按碟下菜呢。
不过,经妙以一说作法,徐松溪猛然一拍椅扶。
他这才想起来,滴水鲍螺自己不是没开过这个‘眼界’。
当朝非常时兴假菜,闻名尤其以浮酥蜜萘肉,将肥白的五花肉切得如蝉翼般轻薄,然後挂上蜂蜜面糊油炸。以及与之固定搭配的菜肴假鼋鱼,先用嫩鸡腿肉假制甲鱼肉,然後用黑羊头上面的嫩肉做甲鱼的裙边。
此外,浮酥蜜萘肉名似的甜品蜜浮酥柰花也是道很受当世欢迎的甜食,便是将冷凝的猪油化煎再凝成酥油,合着米粉挤到盛放了蜂蜜的容器里面,形似茉莉花。观赏性极佳的同时,口感也丝毫不逊色。
此三道菜肴在当世都是十分名贵的,用材讲究的同时制作工序也相当的繁琐,便也只有达官显贵能亲享了。
甚至还会随着群仙炙丶缕肉羹一系的佳肴出现在官家在历年年末亲设在集英殿的群臣大宴上。
天子近臣的徐松溪是见过不少次,只不过当是他还是个吃喝不愁的纨绔公子哥习性,舌头刁钻惯了,当时滋味自然是尝不出的,更别谈深刻印象了。
“我们府中的樱桃煎也很是宜口,许县令要不要尝尝?”妙以见在徐松溪这里讨不到好之後,便又将心力转向了许行舟。
“虽是去岁大果树上结的樱桃,但都是一个赛一个得浑圆玉润胜玛瑙,放在深窖里面用棉褥子捂着加冰寒镇了一个冬日,春日啓开的时候,还如树上甫采下般新鲜呢。”
月眠家的院子里也有株樱桃树,形貌虽是扭曲丑陋,结出的果也是小且少得可怜,味道却是分外香甜的。
去岁雨落後收果,她将所得不多的果子去核後,佐以香蜜半斤,小火慢煎。待有嫣红的果汁煎出後,捞出到筲箕里面沥干。再加蜜煎成琥珀色後便熄火,待冷凉後放入到密闭的瓷瓮中。②
月眠当时做的时候,条件拮据,只得用铁锅暂时将就,结果便是有股淡淡的铁味儿。
而当朝的富裕人家制樱桃煎的时候通常会选用银器,然後用存放在玉净瓶里面的梅蕊尖尖头的雪化成的水珠煎制,味道自然是要比寻常人家的做法更要清甜纯净。
忧心着公务,许行舟自然是没什麽胃口的。
方才饮了口清馥的热茶後,他的目光便一直远眺向檐下雨帘,心无旁骛地独赏了甚久的雨景。
陈潭古井般平静的眼眸逐渐深邃起来,许行舟搭放在椅扶上的手也缓缓地随着下雨的声音一深一浅地敲击着。
妙以殷切招待的身影在许行舟的馀光里面晃荡,他缓缓皱起了眉头。
是有些有碍观瞻了。
许行舟收回目光,“你们家大娘子什麽时候来。”稍加慵懒的嗓音,沉且慢,冷冷地,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突如其来,妙以整个人怔住,悬在空中向许行舟递茶的手也滞住了。
嗯?许行舟缓缓转过头来,漫不经心地擡了下眉头。
天光本就黯淡,许行舟身处逆光,面上的黄金面具发出死寂一般晦暗的光泽。
“我在问你。”他一字一顿到。
而下许行舟的眉梢带着一丝冷戾,棱角分明的下颌绷得很紧,整个人显得十分锋锐。
他有些失耐心耗费在这里了。
不知是穿堂而入的风过凉,还是许行舟身上散发出的极其不好惹的气场,妙以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哆嗦了下。
她匆忙颔下首,“奴现下就去请。”
妙以低着头准备出去,便被一道故意拔高的女声呵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