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医院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桑群不太喜欢这个地方,那联系着他最深的噩梦。
桑母的病房在走廊尽头,医院有些老旧,走廊一扇窗都没有,刺眼的白炽灯照得视网膜酸痛。
风堵塞着,然後门推开了。
桑母坐在病床上,裤腿卷起,雪白的绷带缠得发肿。
桑群叫了一声:“妈。”
桑母看见他轻轻皱眉:“……真不知道她们叫你来干什麽,再晚两分钟我就自己跑回家了。”
“都骨折了,还不当回事,”来的路上医生已经跟他说了大致情况,桑群在床边坐下,“既然建议你住两天,那就受下罪,反正过两天国庆节放假,我也能……”
“你能干什麽?”桑母反问道,“你最近不是洗心革面要好好读书吗?不用管我,我自己在家躺躺就差不多了,也不用破这个费……”
桑群看着她:“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问吗。为什麽受伤?”
“……搬东西不小心撞到了,这麽点事搞得兴师问罪似的。”
“你搬什麽东西,”桑群的目光很平静,带着些许压迫感,撑在膝头的双拳早已握紧,“有什麽东西是需要你搬的?”
“工厂里总有事忙……”桑母垂下眼,神色有些僵硬。
“撒谎,”桑群说,“最近厂里不忙,没钱赚了,你又跑去接别的活儿是不是?”
床上的人没再说话。
“他们都告诉我了,你是从工地来的,”桑群叹了口气,语调低低的,“那种地方都是苦力活,不是你该干的……”
“不是我该干的,难道就是你该干的吗?”桑母擡眼看他,情绪有些不稳定,“你一个未成年,不回家住也不问家里要钱,几百块从上学期用到现在,你平时在干什麽?”
桑群皱眉:“这个你不用管,我……”
“是啊,我不用管,”桑母冷笑,声音不自觉擡高,“那你也不用在这里对我说教。”
桑群眯了眯眼,没再说话。
桑母别过脸去:“……跟你说不过两句就要吵,不如我跟年年聊天。”
桑群:“他待会儿就来了。”
桑母顿了顿,回头看他:“你叫他来干什麽?”
桑群却问:“吃饭了吗。”
“吃过……”
“咕——”
桑母有些尴尬地收住话头。
桑群替她掩饰过去,低声道:“我饿了,一块儿吃吧,年年亲自做的。”
“哼,”桑母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长这麽大了,还要年年照顾你。”
“他是哥哥啊。”
提到阮牧年,母子俩之间的氛围总算没那麽剑拔弩张了。
“有什麽想吃的,”桑群拿出手机,“让他给你做。”
“麻不麻烦啊,”桑母叹了口气,“你就天天使唤人家是吧?叫他随便做点就好,我减肥呢。”
桑群轻哼:“你胖过吗。”
“胖过啊,生……”桑母说到一半停住了,生硬地续上,“反正,你们长身体的先吃饱再说。”
桑群听懂了被她截断的话音,是生他的时候。
母亲的体态早已不如当年,发丝凌乱许久未梳理,只是草草扎了个马尾。在工厂丶工地或是其他什麽地方到处奔波,家里的化妆品也早已落灰。
以前母亲总是喜欢修身的长裙,挽起一边发丝,然後明媚温雅地笑。
现在不能了,太多东西化作风霜,侵袭这张姣好精美的面庞。
连回忆上次她的笑容,都需要苦思冥想。
“皱着眉头想什麽呢?”桑母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来了一张嘴就教训我,不开口就沉默得跟尊雕像似的,我看你还得收费是吧?”
桑群怔了怔:“没,我……”
“锯嘴葫芦,”桑母嘁了一声,“一瓢水都装不下。”
桑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