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听颓冷心冷情,在双亲阳寿将尽时袖手旁观,让人见识了一次,此番杀妻证道让更天下人深刻认识到其道心之坚丶对成仙之痴迷。
“无人能敌,无人能敌,为妻杀人到为道杀妻,做什麽都会成功的。”
天下人叹息他的妻子所托非人,唾弃他铁石心肠,没少戳他脊梁骨,但也拦不住如今祢听颓距离成仙只差一步的事实。
瞧着瑶台上的云聚了又散丶散了又聚,祢听颓没能飞升,六州都松了一口气。
“急功近利,真让他成了仙,不得屠了六州!”
弇州。
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山势平缓,草木茂盛,却不似瑶台山中有无数精怪盘踞。
祢听颓落在山头,脚下长剑变作一丝光飞到耳边,化成一个流苏耳坠,搭在他肩上。
入目是一颗巨大无比的桃树,枝繁叶茂,八月天,桃花却开的艳丽,桃树枝干盘曲蜿蜒,几乎覆盖整座山。
祢听颓擡步走近,手搭在树干上,注入一道灵力,桃树随即摇晃起来,花瓣飘落。他退後数步,只见东北方枝叶中闪过一道光亮,竟是凭空撕开一道裂缝,不知通往何方。
祢听颓思考一瞬,投身而入。
进了那道裂缝,日月也随之更替,原本亮堂的天黑下来,祢听颓置身一道石门前。他擡头看去,门上挂着一副巨大匾额,上书“黄泉府”三个大字。
竟是误打误撞进了黄泉府。
正想着,身後传来敲锣打鼓声,祢听颓回头看去,一顶轿子由四个人擡着,慢慢走近。这四人脸上煞白,两腮涂红,十分怪异,轿子搭在肩上,手中各拿了唢呐等乐器,一边走一边鼓弄。
轿子从祢听颓身边擡过,突然停住,祢听颓随之看去,帘後伸出只细而白的手来,指甲又长又尖,快戳到自己胸口,祢听颓往後退了一步。
“好充盈的灵力,不知能否跟郎君借一点,当作小女的成婚之礼。”
这声音低而弱,如果不是敲锣打鼓声停住,祢听颓都听不见。
他不应,那只手就这麽一直伸着,手心向上,没有掌纹,没有血丝。
祢听颓擡起手聚出一团莹白,放在她手心,很快消失,顺着那只手钻入轿子中,轿中女鬼轻轻笑了一声。
“预祝郎君此行通畅,百鬼不侵。”
四个轿夫也转过来冲他一笑,甚至将唢呐对着他吹了一声,格外刺耳,随後便进了石门,没几步就消失在黑暗中。
祢听颓掩去自己周身气息,一路向前,走了约莫半刻钟,两侧开始出现房屋,人也多起来,仿佛置身凡间夜市,叫喊吆喝声不绝于耳。
卖猪肉的年轻女子系着围裙,将手中刀砍进砧板里,叉着腰和客人理论,旁边算命的瞎子摸着客人的手,说对方命中有子……
祢听颓无心去看,沿着气息穿行过几条街,但这个地方似乎无穷无尽,怎麽走都到不了头,他停下脚步,环视周围。
还是那个卖猪肉的女子,和那个算命的老瞎子。
祢听颓闭眼凝神,只觉耳边嘈杂越来越大丶越来越近,仿佛这里所有人一下子全部聚在他身边,对着他的耳朵说话。然而下一瞬又蓦地静了,静得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猛一睁眼,对上一对没有眼珠的血窟窿。
方才街道中所有人此刻都挤着祢听颓,好奇地伸着脖子观望,每个人的脸离他仅有几寸,甚至眼眶中流下的血水快蹭到他身上。
祢听颓两指一捏,一道白光飞向上方,周遭顿时亮如白昼,围着他的的那群人,或该称为鬼,纷纷惨叫一声,逃入黑暗。
光亮转瞬即逝,一间富丽堂皇的宫殿凭空出现在他面前,祢听颓再次仰头看去。
黄泉府。
祢听颓推门而入,先穿过天井前厅,又行过锦鲤池塘,庭院中假山错落,回廊下挂着一排排艳红灯笼,知有客来,相继亮起,为他照亮前路,整个府中空无一人。
院中清幽,一道轻缓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夹杂细细低低的哭泣声,哀怨婉转。
最後一个灯笼停在一间房前,祢听颓停住步伐,珠子的气息在此格外浓郁,应该就在门後了。
这麽想着他擡手叩门,稍等片刻无人应答,心急之下便推门而入。
屋中轻纱飘动,香气盈户,白玉石铺地,夜明珠照亮,一应陈设无不奢靡风雅。越过书案,能看到薄纱拢着一张宽榻,榻上人影交叠,榻後门窗敞开,邻着一棵白兰树,屋中香气正是源于此树。
“有客人来了。”
一道人声从帐中传来,将祢听颓的目光拉了过去,便见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挑起纱帐,探出张脸来,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子,眉骨鼻梁高挺,双眼含情,端的是副好皮囊,雌雄莫辨。
那男子自榻上坐起身,看过来时,先歪了下头。
“哟,稀客。”
祢听颓皱眉,问:“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