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後悔。”祢听颓往前走了一步,“我不後悔。”
水声,铃声,还有木牌撞在一起清脆的声音,两句话却格外明显,闯进檀侵鹤耳中。
祢听颓等在那儿,眉尖下压,双眼微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喜服被水洇湿半截,袖袍鼓起,风雨又急又乱,替他催着赶着。
鬼使神差的,檀侵鹤将手交付,祢听颓後退,引着他迈上廊桥,二人膝头的组玉佩撞在一起。
祢听颓帮他拉整衣摆,道:“我以为你会有一箩筐的告诫等着我。”
他拉的紧,又迁就檀侵鹤长裙逶迤,将步伐放缓,环佩随之一步一响,水声与其共和。
这条路短得一眼看得到头,彼岸近在咫尺,又长得煎熬,让人摇摆不定,故一路相顾无言。
檀侵鹤馀光看身旁人一眼,随着对岸越来越近,他的眉头慢慢松开,眼中溢出笑意,不同于平日的懒散不正经。
“你可以试探我无数次。”
祢听颓将手腕上的银镯褪下,拉着檀侵鹤的手套进去。
檀侵鹤彻底看清,这是一对乾坤阴阳镯,上面刻着南斗六司和北斗七星,两环相扣,其中灵力流转。
祢听颓伸手擦掉他脸上的水珠,有意捧了一下他的侧脸,轻而定道:“你也可以推开我无数次,看我心诚不诚。”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檀府的宴席摆得阔气,红绸挂满整个佳云,彰显檀家对檀浸月的重视,人人都能凭借贺词到檀府门前去讨要一块喜糖,正是祢听颓从薄州运来的奶糖。
他不知运了多少来,立志要让人人都沾到这份喜气。
入夜,照耀数里的烟花在佳云上空绽放,引得城中万人空巷,连在屋中等候的祢听颓也听到声音,支起窗伸头往外看,自嘲道:“原来独守空屋是这种滋味。”
装潢风雅的寝屋中只他一人,显得十分空旷。
祢听颓抱着手走过一圈,发现这屋中用具崭新,猜测应该是专门收拾出来用作新房,檀侵鹤以前不住在这里。
屋中无人伺候,祢听颓拉门而出,候在门外的侍从齐声问他需要什麽。
这二人眼神呆滞,不似活人,祢听颓令他们将手伸出来,见掌心光滑,认出是傀儡人。
难怪檀府中这麽多下人,檀浸月的真实身份却一丝没有走漏,想必都是这种傀儡人,没有人的神智,只会麻木地完成主人的指示。
祢听颓伸手在二人背後敲了敲,听到“空空”的声音,生出些兴趣,打算日後找一个来拆解研究。
檀侵鹤还在宴席间敬酒,不知什麽时候能回来。祢听颓回到床边坐下,倚靠床头撑着脸,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
檀梓纭已经记不清席间是第几个人问到她的长子,她随口敷衍道:“犬子贪玩不着家。”
寒暄过一圈後,她对身侧的檀侵鹤摆手,道:“你先回去吧,这儿没有你的事了。”
檀侵鹤颔首,起身时踉跄一下,撞歪桌案,身後人连忙上前搀扶住他。
姜辛交代道:“小姐不胜酒力,记得待会儿煮一碗醒酒汤送过去。”
侍从诺诺答应。
姜辛又对檀侵鹤道:“今夜好好休息,让姑爷搬到偏房去暂住一晚,免得熏着他。”
檀侵鹤点头,随後就半靠在侍从身上,扶额离席,直到听不见前厅传来的交谈声,他站直身子,挥手屏退侍从,一直跟在後面澹台枫此时走上前来,见他格外清醒,早有所料。
“自己的喜酒也兑水?”
檀侵鹤道:“不兑水谁能架得住他们一直劝?”
澹台枫“哼”一声,撇开头。
檀侵鹤问:“你追来就是为了给我甩脸色吗?”
澹台枫没好气问:“不是说好了吗?为何临门一脚又反悔?”
檀侵鹤坦白道:“为了我们俩都好。”
澹台枫不解,“我说过我是自愿的。”
“我知道。”檀侵鹤按着他的肩,认真道:“我不愿意,澹台枫,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这些年关于你的流言蜚语越传越难听,我不希望还搭上你一辈子。”
不止学宫,佳云同龄人间对澹台枫的非议一直没停过,好听了说他痴心不改,难听了说他像哈巴狗一样追在檀浸月身後十几年。
澹台枫不在意,还反过来劝檀侵鹤。
檀侵鹤容易多心猜疑别人,还多心别人揣测自己,他连累澹台枫十几年的名声,还要将其後半辈子拖下水,愧疚会让这段关系在他心中不对等。
他不喜欢欠别人,相比承担这份债,受点苦让别人欠自己来得更轻松。
更何况要和竹马成世人眼中的夫妻,太别扭了。
澹台枫不明白他心中的弯弯绕绕,他永远无声地支持檀侵鹤的主意,不管好的坏的。
“祢三,我听说他名声不好,如果他不改,我会去找他的。”
澹台枫压根不记得祢听颓长什麽样,也不影响他对这个人抱有偏见。
“你先认清他的脸吧。”檀侵鹤好笑,推着他往前厅走,“回去吧,我也要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