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云雨
不器一剑悬在回天门顶上时,如天罚降世。黑云万里中撕开一道口,无数冤魂爬出,扑向人间。
祢听颓凌空而立,看着下界血肉横飞,人命在此刻成他眼中蝼蚁,一碾就碎,包括万户凭在内。
看他苦苦在剑下挣扎,灵力撑起的屏障摇摇欲坠,祢听颓明了前人执着追求无尽修为的理由。
祢听颓食指一点,回天门结界和宫殿一起轰然坍塌万户凭在尘土飞扬中狼狈摔倒。他脸侧疤痕狰狞,这麽多年都没法消除,配上此刻表情,仿佛是爬出来的恶鬼之一。
无尽嘶吼哀求中,万户凭颓然跪地,为他的门徒乞求一条活路。
“我说过,会取你满门性命祭奠亡魂。”
祢听颓手心虚虚拢着,不器缓慢下沉。
万户凭借灵力道:“祢三,你这样会遭天谴的!”
“天谴?”祢听颓冷笑一声,嘲道:“千百年无数怨气我都能背,何况天谴?”
空中雷声隆隆,闪电纵横,地上哀声遍野,血流成河。
祢听颓失了耐心翻腕一按,不器锵然刺下,残馀生灵死在剑下,杀业漫天,祢听颓修为又涨一截,从雷鸣电闪中脱身而出,额间红痕胜过猩红双目。
他提着万户凭大喇喇掠向佳云,不徐不急,教所有人都看清。
薄州祢三横空出世,一夜屠尽回天门,六州为之一震,在得知消息後立即开始对此人此事的口诛笔伐。
祢听颓毫不在意,他一心在耙耙村,直到和檀侵鹤坐在白兰树下,他的心才定下来。
檀侵鹤怅然,道:“多谢,其实你不必做到这个份上。”
“你不是说我是英雄吗?总要做点什麽,才名副其实。”祢听颓侧目看他,道:“五十年。”
檀侵鹤不明所以。
祢听颓别开眼,“没什麽。”
日薄西山,晚来白兰香,掺杂着淡淡的血腥气,是祢听颓当英雄的证据。
檀侵鹤站起来,拍平衣摆,道:“走吧,去洗干净。”
其实捏一个净衣咒就能解决的事情,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忘了,一前一後往山坡下走。
到了房屋前,祢听颓认出是当年二人幻境中暂住的那间,他眉梢高高挑起,直到热水备好都不曾放下。
檀侵鹤交代一应物品放在哪儿後,假装看不见他挑着的眉就要往外走,祢听颓从後面拽住他的手,问:“不一起吗?”
见他身形一顿,祢听颓以为他是害羞,忍不住继续道:“我听说夫妻间一起沐浴是正常的,我们好像还没有过,要试试吗?”
他就是过嘴瘾,按照以往檀侵鹤肯定会骂他“痴心妄想”然後直接离开,如今过去这麽久脸皮应该有所长进,可能会回敬几句。
祢听颓就等着他开口,想听听此人如今能说出什麽话来,岂料他点头道:“好啊。”
祢听颓猝不及防哑了。
檀侵鹤扫了眼木桶,手在两人间一比划,“只是这桶应该坐不下我们俩吧,要换个大的吗?”
他这麽一说,祢听颓才发觉,自己不能平视对方了。
檀侵鹤要比他高出一个头盖骨去,交流时略低着头,连肩背都比五十年前宽阔不少。没了药物的抑制,他的骨架彻底长开,挺拔有力,不似之前清瘦羸弱。
檀侵鹤往前走了一步,二人身形的对比更加明显。
“嗯?”
祢听颓将自己不再长个的原因归根于幼时不爱动,少时不爱吃,到了青年又嗜酒丶颠倒作息,好不容易全部纠正过来就开始修道辟谷,更没得长了。
他失落地按住檀侵鹤的肩,道:“好了好了,知道草木灰甚是有效了。”
祢听颓脱了衣服跳进水中,檀侵鹤没走,将他的衣服捡起来,捏了个净衣咒,衣袍瞬间洁净如新,连血腥味也被白兰香盖住。
他听着後面水声哗啦啦响,指尖摩挲过名贵布料上的暗纹,眼睫慢慢垂下去。
“那个姓孙的是谁?”
檀侵鹤拉整着衣袍,若无其事道:“哪个姓孙的?”
祢听颓拉长声音道:“看来有很多个姓孙的了。”
“有没有难道你不清楚?”檀侵鹤意味深长地看他,道:“这屋子前前後後有多少户,你比谁的清楚。”
祢听颓无辜道:“诶?你知道了?”
檀侵鹤道:“我知不知道,难道你也不清楚?”
祢听颓赤条条从水中站起来去够衣袍,松松垮垮套了件中衣,见檀侵鹤垂下眼,故意道:“又不是没见过,你羞什麽?”
说完他想起来,确实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