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娘子道:“话不能这麽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算是行善了。”
檀侵鹤道:“读书人还有一句话叫‘穷则独善其身’,且他知道家中为了供他专心念书过得紧衣缩食,要是这银子是他自己赚的也就罢了,可他不也是在吃软饭吗?”
萧潇耸肩,道:“男人不就是这样吗?好面子又心软,更何况你也说了,对方是个丈夫不知死活的女子。”
“诶,”长娘子不满他的说法,“龌龊了,搭把手就一定要扯到男女之情上吗?”
祢听颓默然盯着案後的刘平,後者吃的很快,将碗碟收入食盒中,开始抽出纸来写信。他倾身一看,内容简单说明自己的近况和已经结束乡试,又问候家中情况,还提到了今年不中後面如何打算。
写完後叠起来放进信封中,拎起食盒往外走去,应该是去归还东西和寄信。
争执声突然停下,祢听颓回神一看,几人不约而同扭头看着自己,显然没能争出自己满意的结果,需要一个仲裁。
祢听颓瞥了眼黑白变换的天,道:“跑偏了吧?”
檀侵鹤抱着手转过身,张口欲言,祢听颓擡手拦住他的话头,准确无误道:“你说的对。”
文庙中其他人陆续搬走,剩刘平一人,张榜的日子到了,意料之中他没能中,失魂落魄地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酝酿再三後提笔写明自己还想再考一次的决心。
连怀梨都不禁感慨,“他都快三十了,还要再考吗?要考到老死吗?”
萧潇道:“台州人对功名的执着远超旁人的想象,对他们来说,这是跻身官场丶改变命运最快最轻松的一条路,一个人考上,整个家族都要受人高看一眼。”
怀梨道:“可是连饭都吃不上了也还要考吗?如果真的等他垂老才考上,又能有什麽用呢?他的人生都浪费在书本上,错过在卧病在床的父母床前尽孝,得了功名失了孝义,不也会受人诟病吗?”
萧潇道:“可是台州人并不会因为一个人要放弃尽孝去参加科举而指责他,如果父母真的病重,选择在这关头告知孩子的话,大家反而会觉得父母分不清轻重。”
怀梨反问:“孰轻孰重呢?”
萧潇几乎脱口而出“乡试三年一次”,触及怀梨直白的目光时一噎,“……自然是人命重。”
怀梨道:“台州那麽多人,难不成每个人都考中了?难不成考不中就一点出路都没有?”
萧潇彻底无话反驳。
祢听颓道:“想要的不同,做出的选择也不同,如果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六州也就不复存在了。”
蒋舒依旧每日按时给刘平送来饭菜,对他考没考中一事未多问。
这日,有人敲门而入,刘平从屋中走出来,见对方一人,穿着简朴却文质彬彬,手中握着把普通折扇,扇得两鬓飞起,不等他辨认就直接迈过门在庙中转了一圈。
刘平问:“这位先生,请问您是?”
那人转过身来,让他看清模样,刘平慌张拱手道:“竟是刘县令大驾,有失远迎!”
刘县令不在意地笑了笑,扶着他的手臂,“无妨无妨,你就是学子刘平吧?我此番专程为你而来。”
“正是。”刘平给他倒水,二人坐在院中石桌前,他问:“不知刘县令找小生何事?”
刘县令道:“我听说了你对隔壁蒋娘子婆媳二人慷慨解囊的事情,大为敬佩,听邻里说你今年未中,不知你将来可有打算?”
刘平道:“小生惭愧,准备再考一次。”
刘县令毫不意外,问:“那你家中有几个孩子?是否宽裕?”
刘平讪讪道:“家中只我一子,实不相瞒,这些年一直是母亲妻子在供我读书。”
刘县令道:“我见你人品端正,有意聘你为我儿教书,我每月付你工钱,为你提供住处吃食,闲暇时分你依旧可以温书备考,你意下如何?”
简直天降惊喜,刘平喜不自胜,一口答应後当晚就般到了县令府中,为他四岁的儿子啓蒙教书。
刘县令真心爱护他,每月给的工钱要比外面教书先生多出不少,刘平一部分寄回家,又拿出一部分接济蒋舒,刘县令知晓此事後,不住赞他,一时间平茫城都知道县令府中的刘先生高风亮节。
唯独蒋舒捧着十两银子,靠在门後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