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琪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不记得那件。”
“我不记得名字,但我记得颜色。”
谢安琪那一刻想说,她已经不是那个对他遥不可及的局外人了。但最终,她只是低头喝了一口汤。不需要把感情说得太满,生活才有馀地盛下更多来日的雨水和风声。睡前她去洗漱时,把脸埋在热水毛巾里,忽然想起这个时间线里自己刚在郑禹胜身边工作的那会儿,是在KCL公司实习面试结束後,她在走廊拐角撞见他。
那时他正从高层会议室出来,手里夹着文件,穿深灰西装,脸色疲倦却仍是光鲜亮丽。谢安琪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转身,但还是太晚。他认出她,步子一顿,但没叫她。直到她也微微点头,说:“郑代表。”
他没有回应,只轻轻扬了扬下巴算作打招呼,那天晚上,她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我不是故意去你公司实习的。”
郑禹胜隔了一小时回她:“算了,我不在意这些。”
她看着那句,隔了很久才点开键盘,回了一句:“但真的不是最後,只是意外。”
那场短短对话之後,他就再没提过,但从第二天起,他就每天亲自去接她下班。谢安琪想或许是知道他在用行动告诉她:“你不需要假装不认识我。”
郑禹胜有时话不多,尤其是在她提起过去的事时。比如你还记得我穿过的那件红毛衣吗?他不说话,只会把毛衣晾得特别仔细;比如你上次说要带我去的店,是不是倒闭了?
他不解释,只是悄悄带她去了另一家更适合她的甜品店。郑禹胜不是不回应,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回应。谢安琪曾经觉得这样不够坦率丶不够情绪化。直到有一天,朋友问她:“他是不是很冷?”谢安琪才意识到,郑禹胜不是冷,而是慢。他所有的表达都带着一点时间差。可她已经习惯等了。
洗完澡後,谢安琪坐在沙发上吹头发。她没开灯,只靠厨房那盏吊灯照着。屋里很安静,只有风扇吹出的风拂过她头发的声音。郑禹胜走过来,将另一台小吹风机插上电源,放在她左边,弯下腰帮她拨开被贴住脖颈的发丝。
谢安琪微微偏头:“你不是不擅长这些?”
“在你这儿想多擅长一点。”
她擡眼看他。他低着头,动作轻缓,指尖却不时颤了一下。两人坐在暖黄灯光下,客厅窗外的绿灯一闪一闪,像是遥远但稳定的脉搏,静静闪着某种安慰。谢安琪忽然说:“你会不会有时候觉得我很不稳定?”
“我比你更不稳定。”
她轻轻笑了声。他们谁也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因为都知道这不是个能有结果的问题。
“她今天还问我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谁?”
“朋友,她问我喜不喜欢你。”
“那你怎麽说?”
“我说不算喜欢。”
郑禹胜顿了一下,没说话。
“或许是因为我见到的是你太多版本。”谢安琪补了一句,“喜欢哪个,都不完整。”
“你是不是後悔认识我?”
“没有。”
她转头,头发甩过他的手背,像羽毛刷了一下。
“我只是在想,别人好像都只看到你一个面。我却看到太多了,每一个都好。”
“那也挺辛苦的。”
“所以我今天喝了两杯咖啡。”
“你今晚还睡得着吗?”
“只要你别讲话,我就能睡。”
他帮她吹完头发後,两人坐在阳台上喝水。城市的夜很深了,但远处楼下便利店前的灯还亮着。郑禹胜忽然说:“你有没有觉得,我有点不像一个人了。”
谢安琪侧头看他:“你是在说你像谁?”
“不是谁,是说……有时候像个标志物,像海边的灯塔。所有人都来找我看光,但没人想靠近我身边。”
“那我算什麽?”
“你像是坐在海岸边喝啤酒的那个人,一边看我,一边自己过得也挺自在。”
“我要是啤酒早喝完了怎麽办?”
他低笑:“那我送你下去买。”
谢安琪说:“不,我是想说,我可能会起来,跑到灯塔下面看看那边的风景。”
谢安琪从帆布袋里翻出那块圣水市集送的小手工皂。她洗完手後,把它放在洗手台旁边的小陶瓷碟子里,郑禹胜走进来,看她这麽认真,挑眉问:“你干嘛,留纪念?”
“我想知道这块肥皂能用多久。”
“然後呢?”
“就像我想知道,我们现在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
“你是说,像肥皂一样洗完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