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挂断电话,一道口水沿着倾斜的嘴角淌落下来,刚才讲电话时他竭力在吞口水,现在终于开闸放水了。
倪越连忙用纸巾帮他擦拭干净。
视线相触,惊觉他眼睛里没了光,眼珠子像是电灯泡被蒙上了灰,变得浑浊不堪。
刚刚他虽面目狰狞,好歹精气神还在,可打了一通电话後,他就变得奄奄一息,像是被夺舍了一般。
见他神情呆滞地攥着手机不放,张陈玲试探着问:“个麽,二儿子电话要打吗?”
“不用,他比老大更没良心!”王先生悻悻递回手机。
“那大概率是因为你偏心!”倪越插话。
张陈玲闻言翻她白眼,王先生也瞥了她一眼,半晌才嘟嘟囔囔道:“被侬说中了,当过老师的,的确不一般!”
之後,便不再言语。
洗完澡後,张陈玲千叮咛万嘱咐王先生千万注意保暖,空调不要开太低,晚上尽量不要开窗,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是吹夜风还是很容易着凉的。
王先生表情尴尬,扯着嘴角支支吾吾:“呵呵,被侬也说中了,刚才我没承认,我就是因为今早在露台看星星的时候睡着了,醒过来觉得脸上发麻,就面瘫了伊刚。”
没等衆人回应,又自顾自说:“我跟盈盈约好看星星,别看她年纪小,古灵精怪聪明得很,什麽都懂,她说太白金星能让她变聪明,让我变长寿……”
三个人推着助浴设备离开王先生的房间,远远地看见管家仲叔正站在电梯口,与刚才那个主治医生交头接耳。
忙走过去打招呼。
仲叔额头上都是汗,手里提着个行李箱,上午送王先生入院时太着急,很多私人用品没有拿,他刚才返回别墅去取。
张陈玲见他苦着张脸,忙问:“仲叔,怎麽了?”
“医生说王先生可能有些别的问题!”仲叔回答。
“别的问题?”张陈玲望向主治医生。
“精神问题?”倪越也一脸好奇,刚才主治医生提过一嘴。
“不是,精神层面的问题倒是次要的……”主治医生脸一红,刚才他被王先生嘲讽鼻毛太长,尴尬至极,忍不住向这几个人吐槽,却被当真了。
倪越仔细打量他,发觉他嘴唇上沾着几根细碎的毛发,鼻孔附近却干干净净,料想刚刚修剪过。
忍不住暗笑。
“那是怎麽回事?”张陈玲倒没留意这个细节,抓着主治医生追问:“方便告诉我们吗?”
医生没吭声,仲叔却没当他们几个是外人,“是这样的,王先生通常是每年九月份住院体检,这次生病住进来,就顺便做了个全面检查,刚才医生说有个前列腺癌症指标异常,需要做核磁确诊,有必要的话可能还需要穿刺。”
“喔,可他不是每年体检吗,一直都没发现?”
“你问到点子上了,”主治医生接过话茬,“我刚刚也问了体检部的同事,他告诉我王先生往年体检都拒绝直肠指检,所以只能单纯依赖抽血指标筛查,但这个指标敏感度也只有70%,并且有一定的滞後性,所以一直没发现。”
大家的脸色都变得阴沉沉。
“不过我们也不用过早下结论,也有可能只是前列腺炎,”主治医生补充,“具体我也不好说太多,我只负责治疗面瘫,後续要其他科室的医生介入。”
仲叔愁容不改,忿忿道:“前几天他儿子非要他搬到养老院去,这下可倒好,养老院还没去,就先住进医院了!”
“那是不是要让他两个儿子赶紧回来?”倪越问。
“呵,按照他们的作风,要等到火烧眉毛才能回来!”仲叔转身拎着行李箱向病房走,嘴里嘀嘀咕咕:“生俩儿子有什麽用,加起来都不如我一个女儿贴心……”
张陈玲从背後叫住他,“仲叔,我们加个微信吧,万一有什麽急事,你联系不到王先生儿子,也可以找我们。”
回到市区,三个人没心思在外面多做逗留,许之谦把姐妹俩送回家便走了。
她们一前一後走进家门。
听见“咣”一声门响,倪越心里顿时七上八下。
于情于理,她都觉得有必要拉着张陈玲把话说清楚,亲手拆除那晚自己埋下的地雷。
她并不排斥向表姐低头道歉,可是,该如何开啓如此尴尬的对话呢?感觉有些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