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鲍老爷一行人因家中遭窃闹到乡啬夫面前。
乡啬夫梁兆深知是粥棚拆了牵连出来的,领着乡佐,在卧蛇谷盘问了每户难民,自是无果,
不过他也觉着目今的乱象,也不定就是外来人偷的,如今粮价飞涨,各家日子都比从前艰难,保不齐有本乡人在浑水摸鱼。
隔日,乡啬夫在亭门处召开了集会,令乡佐在各里敲锣通知了,让每户派个代表来参加。
季胥并不做买卖了,与陈老夫妇一道去的,这一路不少本固里的熟面孔。
其中廖氏风风火火,家里菜地被偷,她早怄了一肚的气,要向乡啬夫讨说法;金氏也在,猩红一双眼,冲在最前头。
只见亭门旁,乡啬夫梁兆,姿态恭谨,从牛车上搀下一位老叟。
老叟须髯银白,身穿半旧黑袍,手拄鸠杖。
“尤公来了!”
“是尤公他老人家!”
这便是乡三老尤公,年老德硕,为人敬重,人群里躁动一番後,很快安静下来,等尤公说话。
连挥舞膀子,煽动大家向乡啬夫要说法的金氏都暂且停住嘴,廖氏亦憋住肚里的火,不再吵闹。
“大冷天还让诸位出门一趟,实乃老朽的罪过,只是近来乡中乱象频生,让我想起位我幼时的邻居,此人天聪性敏,擅巧工,孝顺里的庙堂丶盛昌里的桥……俱是他参与修建的,一日却被刑右手,你们说可叹不可叹?”
“可叹。”衆人道。
擅巧工之人被刑右手,可如何手握工具,不禁问道:
“这其中是何缘故?”
乡三老尤公缓缓叙来,原来是此人因眼红一户人家的一件华美的裾衣,趁夜涉险偷盗,被人赃俱获,又牵连出家中好几件赃物,最後右手被刑之,发配做劳役。
尤公说的引人深省,有那埋了首,暗自掩袖擦了擦冷汗的。
其间也有的指控道:“咱们乡里,也出了好几桩偷盗的案!”
“定是他们外来的难民所为,依我看,既查不出贼人是谁,便一齐将他们轰出去了事!”
尤公叹道:“如今正值冬月,他们中有老弱妇孺,若是武断将其轰走,少不的要冻死在外头……他们如今,家家户户都在卧蛇谷搭了窝棚,平日会进牛脾山找些野菜草根果腹。
我会在其中告诫一番,令其日後勿入各里地界,就在卧蛇谷暂且安身,
另外,也会由游徼与田啬夫编出五支青壮队伍,分别在五里巡逻,既防止难民进入各里,也避免有本乡细民浑水摸鱼。”
其实尤公不主张轰走那数十难民,还有一原因,若一味绝了人活路,难免有斗械惨案,闹出人命也未可知。
因道:“甘家富户明日起,每隔一日在亭门口施豆粥,若有馀粮的人户,想行善积德者,也可将粮交与游徼,不必声张,游徼队伍自会分发给难民,
这些人,也都是逃难来的苦命人,等县里出了通知,再对他们的去处另作打算。”
“我家地里的菜都少了,白甚麽不将他们这些贼轰走?还咱们清净。”
集会散了,仍有嘟嘟囔囔不满这安排的。
“尤公他老人家心肠也忒好了些,敢情偷的不是他家。”
不过也只敢低声埋怨,到底乡里尊崇尤公,没谁去迕逆,落个不敬尊长的罪名。
廖氏不满这结果,也只能咬牙忍了。
游徼乃是孝顺里人氏,是乡三老尤公的亲戚,也姓尤,人称尤游徼,属于乡里的有秩小官,专事巡徼,捉捕奸盗。
生的燕颔虬须,形貌粗犷,与田啬夫是旧识。
集会散後,他同田啬夫说话,撸起袖子,义愤填膺道:“那劳什子乔家,为占山作炭让县丞将邑兄调去守山,在山上辛苦这阵子,这巡逻的事便交给我,兄歇着便罢。”
因难民聚集拦路,牛车难行,乔家终究不再来牛脾山作炭,庄盖邑这处解放出来,不过公田如今是休耕期,也无须看守,县里便安排他来乡里,参与巡徼之事。
不过上头如何安排,下面照样可以变通的嘛,尤游徼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