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肉有些柴,没有阿姊盖新屋那日做的白斩鸡好吃。”
二人相视而笑,低头吃起来,吃完後,季胥仍找原先那位招待她们的小子结账,向他道:
“小郎可否向你们掌柜的传句话,店肆里可要添些豆腐菜?”
“你……”
店小子满眼惊讶,立时向门外市楼方向张望一眼,
“女娘胆子可真大。”
做食肆的消息自然流通,他确有听过,近来坊间好吃豆腐,有说是个散户流窜着在卖,连市吏们都有耳闻,却一直未逮着现行。
没曾想这女娘还敢混进市里,来做他们食肆的生意,若被市吏逮了去,怕是要被狠狠敲上一笔,方能了事。
若非这女娘先头在店里花钱吃了两碗羹,他就要嚷起来了,毕竟他们正经开店肆做生意的,素日最烦就是这些流窜的散户,乱了秩序不说,多少还影响他们正经店肆的生意。
也是时下市籍地位实在低下,官府条文都是对市籍的打压,还有几个胆敢入市籍做营生的,届时钱未赚着,编户民籍的身份还丢了,子孙後代都受影响。
就连他们这福香食肆,虽说许掌柜是市籍,这间食肆便在他名下,但实际的东家,是县里东城的乔姓富户,家主乃是本县县丞的舅亲。
许掌柜的便是乔家门下出身,每年汇总了银钱,交至乔家账房,乔家也会时而派典计来查食肆的账。
季胥说这话时,一面笼着袖,向店小子塞了十个钱。
“罢了,你且等着。”
这钱足抵店小子一日工钱了,不过一句话,他也就走开,向里间去了。
不多时,领一微胖身量,面圆耳大,束髻,穿绵袍的中年男子出来,他低声道:
“女娘这边请。”
引季胥至一清净的廛房,只见里头一篓篓的瓜菜,堆放着一袋袋的粮食,是店肆的廛房,连通走道。
季胥便站至门口,一眼能瞧见外头进出的食客。
听的许掌柜问道:
“豆腐我倒有所耳闻,竟是你个女娘在卖,你就不怕我将你报至市门楼,逮了你去?”
却见这女娘言谈有度,有超脱年龄的坦然,未曾被他这番话唬住,笑道:
“想必贵店不会对食客这麽做,再个,掌柜的若真想如此,又何必现身唤我来这,怕是要看看豆腐如何,才是真。”
说罢,便将篮揭开,露出陶盆盛放的豆腐,只见白玉似的,方方正正。
许掌柜只于坊间听说,却还是头遭见,
“豆子做的?”
“正是,三钱一块,是新鲜吃食,福香食肆若能做出豆腐菜,想必能盖过其馀食肆的风头,
至于做法,我当年在长安学做豆腐,也懂几道豆腐菜的烹法,可以面授给贵肆的厨夫。”
“你随我来。”
许掌柜引路至後厨,只见那两排陶竈,足有六个火眼,却不见火膛,数个厨夫在忙活着,时而向外喊:
“小釜,武火!”
外头专事添柴的小子便添了柴,吹旺竈膛的火,这小釜的水便咕嘟冒泡。
一旁设有桌案,刀俎,有在庖丁解鸡丶解鱼的厨夫,杂役们便帮着收拾内脏丶舀水递盘。
一小子向外捧了残羹盘盏而来,哐当当放入盆内,唤道:
“孙吝郎!洗盘盏!”
如厕归来的孙吝郎抱怨着,向大铁鬲内舀了瓢热水,兑在盆内,这才蹲身擦洗着。
厨夫不满道:“那沸水我留着烫鸡的,你倒好,给我舀走了。”
孙吝郎嘟嘟囔囔的:“那不还剩好些吗?够你烫三五只鸡了,冷水哪里洗的干净盘盏。”
“我看你就是嫌水冷,回回舀我热水。”
“费你家柴了?”
两厢拌嘴起来,见许掌柜来了方停息。
季胥在旁候着,只见许掌柜向一头戴小帽,身围蔽膝,手戴臂褠的男子言语些什麽。
那男子是资历最老的厨夫,闻言向季胥瞥了眼,声张道:
“我一数十年的老厨夫,用的着一小女娘来教我庖厨之法?还是个卖豆腐的。”
然许掌柜抱着让其一试,肆里又无损失的态度,厨夫也不好言语,重着手脚收拾,腾出个竈眼丶一块刀俎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