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身段妖娆,只是脸上浓妆艳抹也掩盖不住岁月的痕迹和纵情声色的疲惫。
正?是合欢。
她似乎已经喝了不少,眼神迷离,双颊酡红,听到开门声,醉眼惺忪地抬起头,口齿不清地嘟囔:“谁……谁呀?扰了姑奶奶……姑奶奶的清梦……”
引路的龟公小心的提醒道:“夫人,这合欢姑娘自一年多以前,精神便有?些不大正?常,经常独自一人买醉。若是她发什么疯,你只管叫我们。”
说完便识趣地退下?并关好了门。于敏盼的侍女巧星警惕地守在门内。
殊不知,人人都说的疯女人,此刻却是于敏盼最想见到的。
于敏盼缓缓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清丽却冰冷的脸。
她走到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醉醺醺的合欢,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导:
“合欢姑娘,久仰芳名。”
合欢眯着眼,努力想看清来人,奈何醉眼朦胧,只觉得眼前的女人气度不凡,不像寻常客人。
她打了个酒嗝,挥了挥手:“什么……什么芳名……不过是个……是个烂在泥里的……残花败柳罢了……”语气中充满了自怨自艾和浓重的愤懑。
于敏盼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顺势在她旁边的绣墩上坐下?,拿起桌上一个干净的酒杯,自顾自倒了一杯酒,轻轻推到合欢面前:“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听闻姑娘当?年也是春日宿数得着的红牌,风光无限。”
“红牌?”
合欢像是被这个词刺激到了,猛地坐直了身体,醉眼朦胧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怨毒“呵……红牌……有?什么用?还不是……还不是被那些……没良心的男人……玩腻了就丢开……”
她抓起于敏盼推过来的酒杯,又是一大口灌下?,辛辣的酒液刺激得她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至少姑娘曾风光过,总比有?些人,一辈子籍籍无名,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强。”于敏盼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挑拨。
“籍籍无名?”合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乱响,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扭曲的嫉妒和怨怼。
“放屁!你知道……你知道当?年和我一起被妈妈买进来的……那个小贱人吗?她叫什么……叫什么来着……哦……对……元灯欢!那个小蹄子!”
来了!于敏盼的心脏猛地一跳,屏住呼吸,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合欢的嘴。
“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她宸贵妃了,哈哈哈哈哈贵妃娘娘,哈哈哈哈哈。”
合欢显然已经醉得厉害,理智全?无,满腔的积怨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滔滔不绝地倒了出来。
“她……她凭什么?!啊?!论姿色……老娘当?年也不比她差!论手段……老娘会伺候人!可……可妈妈就是偏心!把最好的料子给她!让她学那些……那些贵女才学的琴棋书画!让她装清高!装玉女!”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
“结果呢?哈!要?不那日运气好被皇帝接走了还不是要?张开腿接客!装什么清高!”
合欢恶毒地咒骂着,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不甘的事情,语气变得更?加怨毒,带着一种扭曲的幸灾乐祸。
“你知不知道从前有?一次,她差点就接客了。可惜啊……老天爷都看不惯她装!就在……就在她快要?被一个老不死的富商梳拢的前几天……那小贱人……她……她竟然浑身起红疹!又痒又肿!像个癞蛤蟆!还发起了高烧!差点没死过去!”
于敏盼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强压着激动追问:“哦?竟有?此事?那后?来呢?”
“后?来?”合欢又灌了一口酒,嘿嘿地怪笑起来,眼神迷离,“后?来……妈妈怕她过了病气给客人,更?怕她那张脸毁了不值钱……就把她关在后?院柴房里……让她自生?自灭……还让我去给她送过饭呢……啧啧……你是没看见……她那副惨样……又丑又臭……真是痛快!”
她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眼神更?加涣散,声音也低了下?来,充满了无尽的怨念和一种荒谬的幻想,喃喃自语道:
“你说……你说要?是……要?是当?时过敏的是我……病的是我……被关起来的是我……那后?来,后?来被贵人看中,被赎身……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是不是就该是我了?那如今……如今在宫里穿金戴银、风光无限的宸贵妃娘娘……是不是……就该是我合欢了?哈哈……哈哈哈……”
合欢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声癫狂而凄凉,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妄想和刻骨的嫉妒。
突然她眼神变得凶狠,突然间哭了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同样是过敏,我的病发的就不是时候,凭什么偏偏皇帝来春日宿挑人,我就病了呢?我没那个命啊!我没那个命!”
哭着哭着,她身子一软,彻底醉倒在桌上,鼾声响起。
凝香阁内,只剩下?浓重的酒气和合欢梦呓般的呢喃。
于敏盼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剧毒的寒星。合欢酒后?的每一句抱怨、每一丝怨恨,都像最珍贵的珍珠,被她牢牢地串在了复仇的丝线上。
元灯欢,春日宿出身,染过恶疾,差点被富商梳拢……这些污点,任何一条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更?何况,她以元家小姐的身份入宫选秀,元家人必然知晓并且帮她必然隐瞒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