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
王寿根本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尖利的声音带着审判的意味,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落:
“查,宸贵妃元氏,出身不明,胆大包天?,假冒官家良籍女子?,欺君罔上,混入宫闱!其行诡秘,其心叵测,恐怀不轨!着即拿下?,押往慈宁宫,听?候太后娘娘亲审!钦此!”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的重锤,狠狠砸在元灯欢的心上。
“假冒官家良籍女子?”——这七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她心底最深处、埋藏得最深的恐惧!
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
绣绷从她骤然失力的手?中滑脱,沉闷地砸落在光亮的金砖地面上。绷架上那朵几乎完工的金线牡丹,正好?朝下?,被一只紧随福海迈入殿中、穿着厚底皂靴的大脚,毫不留情地踏了上去!
“咔嚓!”
精心编织的、象征着荣宠与期盼的牡丹图样,连同底下?坚韧的竹绷,在那只皂靴无?情的碾踏下?,发出一声清脆而绝望的碎裂声响。金线崩断,细密的绣面被碾进冰冷的尘土,瞬间扭曲变形,支离破碎。
那耀眼的、象征着帝王恩宠与未来希冀的金色光泽,在尘土与鞋印的污秽中,彻底黯淡、湮灭。
元灯欢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地上那团被践踏的锦绣残骸。
该来的,还是来了。
元灯欢到了慈宁宫正殿,整个人只?觉得寒气森森。
殿内焚着浓重的檀香,却压不住那股子从金砖缝里渗出?来的、陈年的阴冷。
高悬的藻井像一只?巨大的、沉默的眼?睛,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她抬头看着钱太后端坐于凤榻之上,一身深紫色团凤宫装,脸上脂粉匀净,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戾气与审视。她手中捻着一串赤红的珊瑚佛珠,动作缓慢,每捻过一颗,都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于敏盼坐在两边,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反倒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安阳县主,此时正一脸的幸灾乐祸。
她依稀记得皇帝说过,安阳县主的父亲周王是太后的人。
元灯欢被两个粗壮的嬷嬷按着肩膀,跪在冰凉刺骨的金砖地上,她一下子被膝盖传来的疼痛强行打?断了思考。
殿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阴沉的天光,也?仿佛彻底隔绝了她与这世间身上最后一丝暖意。
她微微垂着头,身体?在宽大的宫装下控制不住地轻颤。殿内死寂,唯有太后捻动佛珠的细微声响,如同钝刀子,一下下刮着人的心。
“抬起头来。”
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玉相击般的冰冷,清晰地砸在殿中每一个角落。
不能慌,越到这个时候,越是要镇定。
元灯欢在心里暗暗的给自己打?着气,她从太后懿旨里已经提取到了不少的信息。
在来的路上她就知道,今天绝不可能让她轻易躲过去,偏偏现在江尧不在宫中,一切就只?能靠自己。
元灯欢缓缓抬起了头,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上好的细瓷,苍白得几乎透明。
她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虽说着在心中给自己暗暗打?气,但是还是害怕的很?。
一双眸子,曾经映着江尧身影、盛着星月柔光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惊涛骇浪过后的空茫与死寂,深处却燃着一点不太肯轻易熄灭的火焰,那是被逼到绝境的本?能,是对这飞来横祸的茫然与不甘。
就靠这一团火了。
“太后娘娘,”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被砂纸磨过,“臣妾…冤枉。臣妾确是元家?……”
“冤枉?”一个娇脆如莺啼、此刻却淬满了刻毒与得意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元灯欢准备好的措辞,让微弱的辩白显得更加无力。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太后那冰锥般的视线,都转向了声音来处。
安阳县主,正从太后凤座旁侍立的锦墩上盈盈起身。
她今日穿着身鹅黄云锦宫装,发髻高挽,簪着点翠凤钗,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流泻出?细碎冷光。
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悯与震惊,仿佛承受着巨大的“不忍”,缓步走到了大殿中央,站在了元灯欢面前几步之遥。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形容惨淡的宸贵妃,唇边那抹隐秘的笑意几乎要压不住。
“宸贵妃娘娘,”安阳县主的声音放得轻柔,却字字清晰,如同毒蛇吐信,“都到了这个份上,您还要用这套‘失散多年、骨肉重逢’的戏码,来蒙蔽太后娘娘,蒙蔽天下人吗?您演得不累,臣女?听着,都替您……臊得慌呢。”
她的话如同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入元灯欢紧绷的神经。
元灯欢猛地抬眸,死死盯住安阳县主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空茫的眼?底终于翻涌起惊怒与难以置信。
安阳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有脑子了??
元灯欢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安阳却不再看她,转而朝着太后深深一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揭穿惊天秘密的大义?凛然:“启禀太后娘娘!臣女?素知宸贵妃来历蹊跷,心中一直存疑。为免奸人祸乱宫闱,玷污皇家?血脉,臣女?不敢懈怠,暗中遣得力人手彻查其底细!历经数月,辗转数地,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臣女?找到了这铁一般的证据!”